青衣男子坐在石亭中賞景。亭外皆是未綻的花苞,隻餘着最頂端的那點粉嫩。青色的荷葉上面搖晃着晶瑩剔透的露珠,涼風一搖,便斷斷續續地落于池水中,發出低微的叮咚低響。
顧衡望着亭外,而優雅妍美的少女不知何時翩翩而至,在他的面前盈盈行禮,喚道:“先生。”
顧衡擡眸,溫聲問着這個面前姿态謙遜的女子,“衡不過一介書生,郡主何以如此?”
話語裡帶着點疑惑,那眼中,卻是深沉沉的平靜。
錦明珠最害怕的,便是顧衡的眼。太過深不見底了。
她避開顧衡的目光,垂下了眸。纖長的指拂過衣袖,留下點點褶皺。
“明珠向來仰慕先生。如今乍一遇先生,情不自禁激動了些,還請先生見諒。”錦明珠說着一戳就破的謊言。
但顧衡沒有揭破她,隻淡淡道:“能得郡主厚愛,是衡之幸。”
“郡主此次前來清普寺,可是來尋淨惠大師?”顧衡緩聲詢問。
“不,”錦明珠輕抿粉唇,她直接否定道,“我是來找您的,先生。”
“那正好,我也是在等着郡主您呢。”顧衡輕笑回應。
那副文雅的淺笑之态,卻硬生生讓錦明珠僵直了身。容色清麗的少女臉色變得有些慘白,額頭上也冒出了點點冷汗。
她的眼中,又出現了那血流成河的三皇子府。
無數身披銀甲的将士用着冰冷的武器無情地屠戮着,周圍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悄無聲息。
那個時候,這位先生就悠然地站在三皇子府外,也是這般喚着她,他說——“我正等着郡主您呢。”
“郡主……”顧衡看着錦明珠那明顯青白的臉色,不鹹不淡地提醒道。
錦明珠被喚回了神,她勾起一抹勉強的笑,“身嬌體弱,先生見笑了。”
“郡主若說身嬌體弱,那京城哪位女子能稱得上‘巾帼’二字?”
錦明珠苦笑了一聲,“先生是在指明珠破壞您計劃的那些行為嗎?”
顧衡挑眉,倒是沒有意料到錦明珠敢直說出來。
顧衡從五年前來到這個世界,就開始布局。
暗子一顆顆落下,隻待着如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時一舉入局。偏偏,在這中途,出了差錯。
有人猶如預料一般,在最近幾個月中,接連破壞他的計劃。
如果對方是博弈能力與他相當也就罷了。但,對方給他的感覺就是如有神助,守株待兔。
如有神助啊……
顧衡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笑得溫柔。
“不瞞先生,明珠……在幾月前就接連做了幾個噩夢。”錦明珠那雙秋瞳中還殘留着幾分驚悸,帶着許些水潤。
“明珠心有餘慮,便按照夢中之事做了驗證。”錦明珠幾乎全盤托出,将自己的所作所為一一道明,“若有冒犯先生之處,還請先生見諒。”
顧衡聽着,真正有了一點疑惑,“如郡主所說,郡主大可以藏在幕後,将衡的計劃一一拔除。如今這般,又是為何?”
“如果可以,我自然是想的。”錦明珠毫不否認。
“隻是,先生不是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嗎?”
此刻少女終于恢複了來時的鎮定與驕傲,她坦然道:“先生知道我是誰,還能容我?還會一如既往地按照我夢中那般實施計劃嗎?”
“不!”錦明珠淡淡道,“隻怕到時,我便猶如那些挑釁先生的人一樣,死得悄無聲息罷了。”
畢竟之前她不過是仗着那些夢而已。而這位,在不到及冠之時,便以一計覆滅了邊疆那數十萬的敵軍。
輕描淡寫,也不費吹灰之力。
一朝成名,舉世皆知。
但這位,在成名之後,卻是隐在了雨澤書院之中,做了一名先生。
天子接連傳召,對方卻是無動于衷,甘當一名隐士。
誰能想到,這位隐士,正是如今京城局勢的推動者?
甚至在不久之後,對方便會入京。做那人的一位幕僚,送那人……直登那個位置。
錦明珠神色太過複雜,顧衡卻沒有理會,他隻是帶着幾分好奇道:“郡主覺得,如今坦白,我便會既往不咎嗎?”
“我不知道。但是先生,我相信,我對您是有用的。”錦明珠眉眼微擡,神色是堅定也是坦然。
話語落下,錦明珠感受到身前之人那漫不經心的目光終于真正停留在她的身上。
“郡主這般聰慧,願意助衡。”顧衡莞爾道,“衡,自然樂意之至。”他彎起嘴角,笑意裡藏了一抹冰涼。
這個世界的天之驕女啊……确實不錯。
怪不得這個世界的天道給她開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