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皮鼓聲又響起——
鮮紅的牡丹從芊芊素手間抛起又墜下,髻邊流蘇珠钗啷啷輕響。有狡猾的還做出順勢就要扔出去的樣子,一轉頭卻甩回了上家。
鼓聲正好也停下。
大家笑作一團,推她出去作歌。
席上陪同玩鬧的萬壽也起哄了幾句,餘光瞟見不遠處的李羨,臉色沉郁,而時辰也不早,心中已經有數,招手示意喜文附耳過來,輕聲交代了幾句。
喜文臉色驟變,“可是……”
“去吧,”萬壽擺手道,“東風不來,神仙也沒有辦法。”
台子都搭好了,連齊見山的琴都取來了,隻等“齊見山的新近愛徒”彈響舊曲《飛雁令》,引見給皇帝。可角兒不登場,哪怕唱詞再好,也是無論如何演不下去的。
她的知道,真的隻是知道,連萬壽也敢敷衍。
李羨接連聽到蘇清方不在太平觀,不在松韻茅舍,不在衛家,不在各大茶樓飯館,哪裡都不在的消息,心室壓扁了、壓實了似的沉入谷底。
而因為對外習慣性的喜怒不形于色,大多在心裡盤算,所以面上沒有過多表情,但眉宇間還是不可避□□露出陰晦之氣,言談舉止間的不耐煩更是展露無遺。
皇帝的臉色也不複悅容。
他自認為已經給了這個圈禁三年的兒子最大的自由,怕他總是念着鐘家,允準他按自己的心意選妻選妾。
臨了卻擺出這副厭躁姿态——已經不知道第幾次離場,好像是逼迫他來似的,一刻也不想再坐,一直在轉杯子。
突然,右座的李羨扔下杯盞,重雪終于壓不住的翠竹般霍然起身,一句話沒請示轉身就走。
長年陪侍在皇帝身邊的老内官福忠神色一驚,觑了一眼皇帝仿若無睹的表情,敢忙低頭退下,叫住李羨,“太子殿下要去哪裡?”
不等李羨飾辭,福忠近前輕聲道:“太子殿下,請恕老奴直言,您這樣恐怕會惹來陛下不快。您就算有天大的事要走,好歹定一個看得入眼的。”
打從皇帝還是親王時,福忠就跟在皇帝身邊,對皇帝的心情可謂見微知著。現在還沒有發作,還來得及。
高台上,皇帝正在同皇後交談,神色似乎如常,隻淡淡睨了這邊一眼。
遠處,遊戲的女子笑聲如琳琅落盤,穿紅着綠,戴珠佩玉,絕勝滿園花草。
出身、儀态、容貌,随便什麼标準,哪怕隻是覺得聲音好聽也可以,指一個,或者幾個,給皇帝一個态度。
這本來就是他答應的事。
李羨愣在原地,遠遠望着如在對岸的麗人。
其中不乏比之容顔美麗的、性格和順的、舉止端莊的、家世顯赫的。
比如尹秋萍。
李羨看到她注意到這邊的視線,緩緩擡起胳膊——
一個弧度轉下。
抽開了被拉住的袖子。
扭頭離去。
“太子殿下!”
福忠喊道,卻聞洛園後方傳來驚呼:“走水了!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