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澤一鑽進竈房,就看見陶枝坐在竈膛前發呆。
竈膛間跳動的火光映襯着她清秀的臉,眉眼嬌俏,額頭上雖沁着一層薄汗,竟也剔透可愛。
徐澤眼珠一轉,心裡便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于是特意放輕了步子,蹑手蹑腳的走過去。
隻是他一身酒氣,還未走近陶枝便已經察覺了,她正有事與他說呢,兀自起身迎他,反而把身後的人吓了個趔趄。
陶枝連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你小心些。”
站定之後,四目相對。
陶枝見他雙目清明,也不似喝多了,心中隻覺得有些古怪。
徐澤有些心虛的别開眼,低咳了兩聲,“瞧你,起身這麼突然,把小爺我吓得不輕。”
陶枝氣結,這與她有什麼相幹?何故平白無故的就賴在她頭上了?實在有些無理取鬧了。
她隻剜了他一眼,便徑直繞過他去取木桶來打水。
徐澤臉皮厚,沒拿她的眼刀子當回事,頂着一張笑意盈盈的俊臉亦步亦趨的跟了過去。
陶枝沒理他,手腳利落地把竈裡的柴火滅了,又掀了鍋蓋往桶裡舀水,隻是她嫌他徐澤跟在身後礙手礙腳的。
她索性把水瓢往桶裡一丢,沒好氣的說:“我打水洗澡你也跟着不成?”
“也……也不是不行……”徐澤羞澀撓頭。
“……”
陶枝又羞又氣,感覺喝昏了頭了的是自己才對,怎麼會一時情急說出這樣的話。
她羞憤難當,也顧不上解釋了,隻将他往外推,“行你個頭!快走開,别跟着我!”
這回徐澤倒沒抵抗,順勢被推了出去,臉上甚至一直挂着笑。捉弄她的目的達成了,他甚是滿意,便喜滋滋地哼着小曲兒去堂屋收拾碗筷。
今日晚飯用的還算早,徐澤洗完碗又去溪邊擔了兩桶水回來,等到洗完澡進卧房時天色才剛擦黑。
陶枝正靠坐在床榻邊的柱子上晾着頭發,見他進來,便手疾眼快的攏緊被子往裡頭挪了點。
卧房裡沒點油燈,四下昏暗。
徐澤進了卧房動靜不小,窗戶新糊了毛紙,仍能透進來一點子光,陶枝望過去時模糊地看見他褪了衫子,光着膀子坐在草席上。
陶枝臉上一熱,别開眼不敢再看,随後默默側身躺下。
徐澤躺好後一時還沒有睡意,扭頭望着床榻上的人,試探道:“陶大丫,你睡了沒?”
陶枝沉默了許久,還是應了聲,“怎麼了?”
“明日淘井,我和羅聰他們說了,得管他們兩頓飯,到時估計有七八個人,不如我一早去鎮上,讓常掌櫃替我料理兩桌席面送來?”
“你一張嘴倒是有排場,竟要去請酒樓的席面,也不知是哪家的闊少爺……”
這人一說話盡給她添堵,陶枝陰陽怪氣了兩句,心裡才舒坦些。
近幾日開銷大,盤算下來手頭已經沒多少銀錢了,她正愁這個呢。若是按他的性子來,多少銀子都不夠花的,虧她還想着如何節省些。
“明日我也得給他們搭把手,竈上就你一個人張羅,我這不是怕把你累着了嘛……”徐澤無奈道。
陶枝聽他這麼說,意外之餘還有一絲感動,今時今日她也有人疼惜了。
隻是她方才與他嗆聲,面上仍有些過不去,陶枝嘴硬道:“燒火做飯有什麼累的,我可沒那麼嬌氣。”
徐澤悻然,如此隻當自己自讨沒趣了。
他往日裡手松慣了,想着不過是兩桌席面,也值得這樣調笑他?他又不是沒有……
徐澤思及此處,便伸手往枕頭下面摸,掏出來幾個銅闆仔細數了數,竟然隻有七文錢。他想着錢袋裡應當還有餘的銀子,便忽地坐起身來,去翻白日裡穿過的衣衫,還真從錢袋裡倒出來兩枚碎銀子,隻是不足半兩。
陶枝聽見他數錢的動靜,早已豎起了耳朵。
幽暗的卧房内傳來一聲歎息,緊跟着是一聲嘟囔,“我銀子呢?怎麼才這麼點……”
陶枝聽着他聲音窩窩囊囊的,甚至有些可憐,心裡早就沒了和他作對的心思。
她不想下榻,于是支起身子趴在床榻邊上,好聲好氣的說:“不是我要數落你,這兩日裡裡外外的開銷你心裡也該有數,剩下的銀子,哪裡夠請鎮上的席面的,我這兒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兩。我原先在家裡從早到晚是做慣了的,人再多也不過是多炒兩個菜的事,我定能應付得來。明日你起個大早去鎮上買些酒肉回來,其餘的就不必操心了。”
“那都聽你的。”徐澤這下終于能安穩躺下了,“我明早再拐到小東村去一趟,叫上張衛和烏大哥來喝酒吃肉。”
陶枝深知他的脾性,沒再多說什麼,隻從床尾的木匣子裡取了兩錠銀子給他,“既是請人幫忙淘井出力氣,酒菜錢别省着了,你揀好些的買上。”
“那是自然。”徐澤得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