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陶枝起身穿衣時,地上的人還裹着一身布衾睡得四仰八叉的。
她定睛瞧了他一眼,徐澤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側卧在草席上,一張俊臉被烏發遮去了大半,隻露出一個棱角分明的下巴,但能聽到他的呼吸綿長,睡得很熟。
陶枝有些慶幸他還沒醒,躲在被子裡手忙腳亂的穿好了衣裳,才下了榻穿鞋,提着裙子從草席邊上繞了過去,又輕輕合上了門。
許是因為入了秋,山間的早晨便一日涼過一日。
陶枝一出堂屋,被院中涼爽的空氣激得瞬間清醒了不少。她秀眉舒展,閉着眼深深呼吸了幾口,才端着木盆神采奕奕地往竈房去了。
她一錯眼,竟發覺院牆邊的那幾顆牽牛開得正好,藤蔓上的葉兒綠瑩瑩的,還沾着露珠,那牽牛花狀如喇叭,有藍有紫,圓嘟嘟的湊在一起,煞是好看,不枉她昨日特地留着沒割。
陶枝先簡單洗漱了一下,就回竈房蹲在窗前,從籮筐裡揀了兩個雞蛋,取了一把酸菜。
那籮筐裡是從徐宅搬過來的米面油鹽,還有些徐澤買的一些腌菜腌肉。
雞蛋打散,酸菜切碎,陶枝隻切了五片腌肉又将它放回去,再取了陶缽舀了一瓢水和好面。
竈膛裡生上火,大鍋燒水,小鍋炒菜。腌肉煎出油香,陶枝就把酸菜倒進去翻炒,又加熱水煮沸。水滾後,那面團就被她揪成拇指大小的疙瘩,下進鍋裡。竈下火大,熱水一燙那面疙瘩就浮上來了,她又打了雞蛋進去用鍋鏟攪散,再加上鹽醋醬油,一碗雞蛋酸菜疙瘩湯就做好了。
飯菜的香味從竈房裡飄出來,穿過東卧的破窗,勾得酣睡的徐澤也忍不住餓醒了。
他抹着嘴角坐了起來,眼睛還沒睜開,嘀咕道:“什麼東西這麼香……”
他懶懶散散的掀開眼皮,從布衾裡翻出自己皺巴巴的外衫穿上,趿着鞋子推門出去。出了堂屋他便頂着一頭亂發站在院子裡狠狠伸了個懶腰,又揮了幾下拳頭,這才感覺四肢如重塑了一般,有了力氣。
徐澤興沖沖地鑽進竈房,手還沒碰到碗,就被陶枝趕了出來,讓他先去洗漱再用飯。等他用鹽搓了牙,洗了臉刮了胡茬,又束好頭發,陶枝才端着兩個大碗從竈房走出來。
徐澤撩袍坐在門檻上,端着一碗疙瘩湯埋頭吃得正香。陶枝端着碗站在院子裡,邊吃着早飯邊看着一院子的草根茬子不順眼,昨日隻粗略割了一遍,院裡還剩不少茬子。她心下合計一會兒吃了飯先把院子裡的草根鋤幹淨,平整一些走路方便也好看。
等兩人吃完早飯,徐澤打着飽嗝兒提了水桶出來洗碗,陶枝就徑直從草棚裡拿了鋤頭過來,彎腰鋤草。
徐澤把碗放進籮筐,甩着手上的水說:“你别弄這些了,咱們去鎮上給家裡添點東西吧,碗櫃桌椅什麼都沒有。最好是再尋個木匠來,把院門和窗戶都修一修。”
陶枝停了動作,把鋤頭遞給他,“也行,那你等我去換一身衣裳。”
“那你動作快點。”
徐澤把鋤頭接了過去,還試着刨了兩下地,卻總是下鋤頭太深帶起來一大坨泥,為了挖兩根草,把地面都刨得坑坑窪窪的了。他感覺自己種地實在沒什麼天賦,啧了兩聲又将鋤頭拎回了草棚。
這邊陶枝換好了衣裳出來,她頭上挽了髻,插着一根銀簪子,身上穿的是一件丁香色的夏布做的衣裳,腰間系着一條翠色的腰帶。她的眉毛細如柳葉,又生得一雙烏黑清亮的杏眼,唇若含珠,就這樣立在廊下,顯得她格外嬌俏可愛。
徐澤是看癡了的,心中歡喜地朝她粲然一笑,劍眉飛揚,一雙幽深的眸子脈脈含情。
自從他每日把自己收拾齊整以來,陶枝算是從最初的驚豔,漸漸過渡成習慣了。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會勾人,她從不敢與他對視太久。
她走過去橫了他一眼,嗔道:“愣着幹嘛,走吧,早去早回家裡還有不少事呢。”
徐澤皺了皺鼻子,“陶枝,你說你這麼漂亮一個小姑娘,怎麼對我說話這麼不客氣,兇得很。”
“誰是小姑娘了?你還比我小一歲呢,沒大沒小。”陶枝說完耳尖一熱,率先出了門。
徐澤把門扇搬過來掩住院子,三兩步追了上去,一面走一面與她分辯了起來。
“小一歲?你如何知道我的年紀的?”他追問。
陶枝神神秘秘地一笑,并不回答。
徐澤抵着下巴想了片刻,又說,“我不記得同你說過這些啊?你莫不是胡謅來诓我的吧。”
“那日你大哥大嫂來我家下聘禮,王媒婆念了我倆的八字,我就在當場,這才知道你是三月生的,我早你一年是臘月生的,正好大你一歲。”陶枝不屑的答他,她乃是有憑有據的。
徐澤倒是怔了一瞬,胡攪蠻纏道,“明明隻有半年!哪裡就是小你一歲了?不算,不算。”
“無論半年一年,總歸你是比我小的,我就是喚你一聲弟弟也使得,你合該叫我一聲阿姐才對。”陶枝打趣道。
徐澤臉都紅了,故意惡狠狠地說,“憑什麼?我才不叫!”
他又哼了一聲,越過她去,“你看你走得這麼慢,磨磨蹭蹭的,咱們幾時能到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