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陶枝取了回禮回來,一家人又把徐家兄嫂送出門去。
見着徐家人走了,村道上站着看熱鬧的人也三三兩兩地湊了過來,眼睛不停地往陶家院子裡瞄。
陶老爹和兩姊妹回屋裡看聘禮去了,陶阿奶卻站在屋門口和人顯擺了起來。
“這徐家人送聘禮送得還真闊氣,那兩擡箱子裡東西不少吧?”有人問。
陶阿奶臉上得意,“那當然,要我說這村子裡沒一個能和徐家比的。”
有人羨慕有人不屑,人群裡有個婆子“呸”的一聲,吐了片瓜子兒皮。
她冷笑了兩聲,奚落道:“那徐二可是個混賬東西,你這寶貝孫女也舍得嫁給他?怕不是圖人家的銀子吧。”
“還真是,我說原來那麼多求親的怎地都沒成,還是給的不夠多。”有人跟起哄。
“甘婆子,你别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了。有的人呐,天生就沒這命!”陶阿奶嗤笑一聲,把院門一掩,揚眉吐氣般地昂着頭往堂屋去了。
陶桃蹲在木箱邊上盯着那幾盒貼着紅紙的糕餅,甜絲絲的香味從木制的攢盒裡逸出來,勾着她肚子裡的饞蟲。
陶老爹把那繡着石榴花兒的錢袋從箱子裡拿了出來,把銀子都倒在舊方桌上數了數。
油黑發亮的桌面上,卧着白花花的紋銀,足足十兩。
陶阿奶進屋一見那銀子就笑得合不攏嘴,贊道:“這下我們陶家算是熬出頭了。”
陶枝站在一旁,心裡卻有些怅然若失。
這十兩銀子,便決定了她往後的一生嗎?
她心底覺得自己不該像個物件似的,誰出的價格高就許給誰,然後從生活了十多年的家裡離開,嫁給一個她根本不熟悉的人。難道世間女子的命運都是這般?
娘是這樣,她也是,往後妹妹的命數也一樣麼……
她心下憂戚,但家裡人都高高興興的,她也不好表露出來,扯了陶阿奶袖子問:“阿奶,這魚還活着,我去找個木桶灌點水養着?”
“那你快去,把這羊腿也抹了鹽腌起來,算了,這麼好的東西怕你弄糟蹋了,羊腿我來弄。”
“行。”陶枝提了魚出去,在檐下水缸裡舀水。
她一擡頭見太陽被一點子雲絮遮着,隻隐隐約約露出半個輪廓來。看久了眼睛有點酸,她抹了抹眼角的淚珠兒,把木桶提進竈房去。
——
這一個月裡,陶老爹在田裡忙得腳不沾地,陶阿奶和二丫也都去地裡幫着幹活,卻唯獨不許她出門。隻讓她在家裡做些活兒,再把自己的嫁衣、蓋頭繡了。
這日陶枝和娘在卧房裡做着針線,袁氏手上是她的嫁衣,大紅的布料鮮豔奪目,繡着百蝶穿花的圖樣,一針一線針腳緊密,竟比鎮上布行裡賣的成衣還精細些。
陶枝手上繡的是一方紅蓋頭,鴛鴦戲水的花樣,她總覺得自己繡的一點兒也不像,分明就是兩隻憨頭憨腦的水鴨子。
袁氏指點她從何處下針,陶枝又拆了幾針重新繡了起來。
坐久了腰酸脖子也酸,她伸了個懶腰松松筋骨,放下蓋頭說,“娘,我去竈房燒點茶晾着。”
村裡把煮過的茅根水叫茶,其實半點茶葉沫子都沒有,隻是叫慣了。
袁氏抿唇笑了笑,“你呀,就是坐不住,好在我這幾日精神頭好了些,能幫你繡上幾針。你去吧,晾涼了你爹他們回來了正好喝。”
陶枝揉着鼻子笑了兩聲,從堂屋出去,一擡頭倒吓了一跳。
自家牆頭上竟然坐着個人……
那人身上叮鈴哐啷挂了一堆,手上抛着幾個野果子,見她出來朝她咧開一口大白牙,勾了勾手說:“陶大丫!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