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漕運碼頭
一婆子聽小厮回禀依舊不是,捶着腿不耐道:“都什麼時辰了還沒到,果然小門小戶沒規矩。”
那婆子跟着附和,“李姐姐,依我看今兒恐是到不了了,不如……”
李婆子似笑非笑掃一眼婆子,“林姑娘怎麼說也是府上正經親戚,若我剛走人到了豈不是太太招待不周。”
婆子自打耳光,“是我嘴笨,我隻是想李姐姐少些辛勞。”
另一婆子見狀上前打圓場,“前面有一茶館,李姐姐您老坐着歇歇腿,我們在這守着,若那林姑娘真來了,您再來主持大局也不遲。”
兩個婆子再三勸說,李婆子這才纡尊降貴言一個可,轉身去茶館。
剛到樓梯邊,李婆子被侍衛橫刀攔住,挺着胸脯大聲呵斥,“大膽,我可是榮國府的,還不讓開。”
刺啦,刀出鞘。
“你,你哪個府上的!”
聽到争吵的店家急忙跑來,先勸侍衛收起刀,又送上糕點賠罪。
這才轉身對李婆子道:“最近幾日樓上都被代國公府的小世子包圓了,您看這臨窗的位置如何?”
代國公府小世子會來這裡?
李婆子疑狐道:“你莫不是騙我?”
若非太太吩咐,姐夫周瑞和姐姐叮囑,她才不會親自來這亂哄哄的碼頭接人。
這位國公爺以百夫長出身被封大将軍王,尚曾率娘子軍的大長公主,可謂京都傳奇。
更傳奇的是這位長公主。
有傳聞言當年已有身孕的長公主替尚未登基的榮親王飲下毒酒,至蕭家嫡長子蕭景行自降生便有缺陷。
後榮親王稱帝,賜蕭家承襲雙國公,年歲尚小的蕭景行請辭并言大丈夫該建功立業,終身報國,帝允,賜不降襲爵。
代國公世子之位空閑十餘年才終于迎來繼承者——蕭景衍。
兩代帝王的心尖寵,都中有言:閻王叫你五更死,世子提前至三更。
這種金貴人真會來此?
莫不是外八路的窮親戚仗勢讨好處。
李婆子才一轉頭,散着寒芒的劍光險些讓她站不住,忙指着最遠的一處道:“我去那裡,清靜,呵呵,清靜。”
難不成代國公府小世子真來了此處?
被揣測的小世子蕭景衍懷中抱着一白玉盆,盆中是一株青草。
那青草不知何品種,觀之名貴非凡,葉片圍攏一拇指大小瑩白如玉的小果。
微風輕拂随之搖擺,其妩媚之态,不禁心動神怡,生出無限憐愛。
蕭景衍輕點一下葉片,“可是等不及了?”
恰江面上一艘大船駛來。
才剛報信的侍衛指着船,“小世子瞧,又有船來,我這就……”
“我親自去。”蕭景衍抱着白玉盆疾步下樓。
他要大哥一下船便能瞧見自己。
“愣着作甚,這客船碼頭人員嘈雜,不比宮廷碼頭,還不快跟上去。”老管家忠叔說完忙往碼頭追,“世子慢些,等等我。”
江上,張嬷嬷見着帷幔搭起,吩咐雪雁給姑娘帶好帷帽,獨自去船頭張望。
碼頭上等着接人的不少,全都四散在各處,至多不過兩個小厮并兩輛馬車。
那榮國府在天子腳下,自诩簪纓世家,禮數規矩自該周全,想到那幾個婆子作為,何嬷嬷心中打起鼓來。
又想着報信的說錯時辰或地點也是有的,隻盼今日能安穩進府莫要橫生枝節才好。
張嬷嬷愈發留意起碼頭,遠遠瞧見一銀冠紅纓白蟒箭袖的少年公子也在往這邊張望。
看那模樣年紀以及通身氣派,倒是和那位銜玉而誕的寶二爺對得上。
榮國府讓這位哥兒前來接人,倒也在情在理。
對方雖然尚且年幼,到底是正經主子,不是她能怠慢的。
張嬷嬷轉身回艙,吩咐船工先送行李下船,又命小厮去請了這位寶二爺上船飲茶小憩。
蕭景衍這邊剛拒絕跟上來的小厮要幫他拿玉盆,轉身就被個堪堪留頭的臉生小厮攔下,言及要請他上船稍作整頓。
不等他多問,身後一陣急促馬蹄聲伴着驚呼便傳入耳中。
周遭攤販不少人均是躲避不及,被那馬匹掀翻攤位踩踏而過,一時間驚起無數尖叫與哭嚎。
整個碼頭頓時亂做一團。
老管家忠叔邊往自家主子處擠,邊高聲提醒道:“世子,小心!”
變故過于突然,以至于反應過來尋人的侍衛被慌亂的人群沖散。
一時碼頭處隻剩蕭景衍與吓呆的小厮站立當中。
船艙内
聽到喧鬧的張嬷嬷眺望一眼,見瘋馬徑直沖來,吓得魄散魂飛。
萬不能讓馬撞船,若姑娘不小心落了水,她們這些人便再無活路。
與其被困船艙身陷險境,不若盡快下船,有榮國府護持,總好過她們老弱婦孺身單力薄更安全。
張嬷嬷快速穩住心神,拉過雪雁叮囑一番,将帷帽與黛玉系好。
下船時,張嬷嬷又不免輕聲寬慰黛玉,“姑娘莫怕,若有個萬一嬷嬷定護姑娘周全。”
一旁雪雁也跟着應和,“姑娘,我也是。”
握在掌心的手分明還在抖,卻出言寬慰,黛玉心下感動,“我必不會讓你們出事。”
碼頭上,蕭景衍被四下抱頭亂竄的商客行人幾番沖撞,與自家侍衛越隔越遠,倒是那瘋馬近在咫尺,眼看就要撞作一團。
“抱着躲好,若它出了差錯提頭來見。”蕭景衍将白玉盆遞到小厮懷中,待小厮點頭應下,轉頭高聲呵,“莫要再夾馬腹,放松身體。”
警示聲夾在一衆呼喊中猶如浪中扁舟,轉瞬淹沒。
歪斜在馬上的人早已吓傻,拼命勒緊缰繩保全自己不喪命馬蹄之下。
嘴裡胡亂喊着救命,言乃治國公後代孫繼業,能救他者賞百金。
名門公子,瘋馬作亂,誰人敢在此時出頭,紛紛躲避得更遠。
在馬上颠破膽的孫繼業見無人肯上前,怒罵道:“爾等賤民,若大爺我死了,你們通通都得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