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杯的手優雅地放低,在水晶杯的映襯下,那隻修長的手如玉削成。
襯衫的袖扣在燈下反射出貴金屬華麗的光,杯托在玻璃轉盤上不輕不重地一頓,她說:“我先幹為敬。”
敏舒将杯沿湊到唇邊飲盡。
衆人也都跟着喝了酒,待敏舒和蘇優妩坐下後,主桌其他人落座。
主桌人都坐了,其他桌的才相繼坐下。
敏舒悄悄戳了戳顧念的腿,顧念轉過臉。敏舒看了她一眼,拿起自己的濕巾擦擦手又擦了擦嘴,放在旁邊。
顧念一臉茫然,敏舒注視她的眼睛裡,終于有了情緒。
她有意瞥了一眼顧念的濕巾,又看了看顧念。
後者也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淨手巾。
兩個人再對上眼,顧念還是迷茫得可愛。
然後,最讓敏舒無語的事情發生了。
隻見顧念喉嚨一動,那口酒就這麼被她咽了下去。醬香型的白酒,醇香但也辛辣,被酒一沖,顧念隻覺眼前升起了霧氣。
顧念眼瞧着敏舒看她的眼神,向看到傻逼的樣子發展,心裡非常不理解!
把白酒含在嘴裡一口一口咽,不容易醉。
難道她做錯了嗎?
然而,敏舒是想讓她把酒吐在濕巾裡!
雖然一小杯酒沒什麼,但她素來清楚顧念酒量不好,喝了點就要暈,敏舒終是舍不得讓顧念在酒桌上碰一滴酒。
幫顧念要白酒,就是為了做這個小動作。紅酒有顔色,太容易露陷。
到底是她之前的叮囑顧念聽不懂,還是她剛才的示範太含蓄?
敏舒一度懷疑,顧念就是想和她對着幹,還要擺出一副天真無知的樣子。
她默默轉過臉,拿起筷子。
敏舒吃完第一口,在場的人才好動筷。
随便夾了片面前的幹切牛肉,敏舒說:“酒桌上,大家随意。今晚都要盡興。”
看到大家相繼拿起筷子夾菜,顧念也迫不及待地捉起筷子,磨筷霍霍向美食。
中午那頓吃的不好,她也難得這麼辛苦,肚子早就餓得不行。
顧念一眼就從滿桌珍馐中,瞄到了她最愛的糖醋排骨,順着菜往上看,對着這盤排骨的是陳知墨。
沒人轉玻璃盤,顧念也不好意思先轉,隻好先夾了一筷子,離得最近的涼拌海蟄頭。
接觸到顧念目光的刹那,陳知墨就讀懂了她内心的渴望。
她笑着看了眼,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好心地順顧念的方向轉了過去。
顧念很感激地對陳知墨笑笑,眼見排骨就要轉到自己面前,一根漂亮的手指在轉盤上一點,轉盤瞬間停止轉動。
美味的排骨就和她隔了個敏舒的距離……
顧念看敏舒,慢條斯理地從排骨旁的紅油湯鍋裡,夾出幾片毛肚和肉,眼睛都看直了。
一段時間沒和敏舒吃飯,她的口味已經如此之重……!
敏舒吃東西清淡,顧念從未見她主動吃這麼重口的菜。
她就這麼看着敏舒把浸滿紅油辣椒的毛肚和肉片,一片片吃進嘴裡,随着她喉嚨的滾動咽下。
顧念差點忘了轉自己的排骨,幸虧及時回神。
她小心翼翼地把糖醋排骨轉到自己面前,夾了塊放進嘴裡。
酥而不爛,糖調出的肉香太贊了!
敏舒對身後的服務員招招手,立刻有人捧了酒過來,要為她再次倒滿。
她卻制止了服務員的動作,從她的手中接過酒瓶,順帶着拿上分酒器,淡笑着朝制片人和執行導演走去。
“徐制片,王導。兩位今天真是太辛苦了,一直忙前忙後。”敏舒駐立在他倆之間。
制片人:“敏總監,不敢當不敢當!”
他說着就要拿着杯站起來,敏舒握杯的右手,在他肩膀上輕按了一下:“您坐。”
執行導演也想站,敏舒笑着對他遞了個眼色:“王導也坐。”
敏總監極少笑,在酒桌上難得展現出熱絡,但制片人和執行導演都有種消受不起的感覺。
她左手拿酒瓶往分酒器裡蓄酒,之前裡頭就有約莫一兩的量。眼見酒滿得都要溢出來,徐制片和王導演都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臉上倒還鎮定,心裡都不禁犯怵。
敏舒兩指捏着分酒器的杯沿,說道:“我敬二位,感謝你們的努力和付出。”
她仰起脖子,二兩多的茅台,喝起來就像喝水,一口喝幹。
從敏舒走到制片人和執行導演身邊的時候,别桌的工作人員們就熱切地盯住這裡。
看樣子又有戲看了,演得可能比《花虛影》更精彩!
她一分酒器喝完,全場都是“敏總監好酒量”的叫好聲與起哄般的鼓掌。
徐制片和王導見此,都有點挂不住,趕緊起身招呼過兩個服務員,同樣取過酒瓶,自己往自己的分酒器倒起來,不敢用容量小的白酒杯。
徐制片:“敏總監哪裡話,這都是應該的!我也敬……”
敏舒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瓶:“不忙,回敬也要等我敬完二位再說。這才是第一杯。”
她再次把分酒器斟滿:“第二杯,我敬徐制片,王導忠于職守。敢于指正團隊其他成員的不足,以此保證拍攝進度。”
說完,敏舒再次仰頭,将二兩白酒一飲而盡。
衆人震驚敏舒海量的同時,也聽出她含沙射影地說顧念。
這顧編劇以後在劇組裡的工作要難做了。
本來制片人和執行導演就不喜歡她,再被投資人厭惡,就算陳導再怎麼替她說話也不頂用。
其實,這姑娘性格蠻好的,沒什麼架子就是對表演苛刻點。
大家望着顧念的眼光裡充滿同情。
顧念安靜地吃着菜,也虧她可以這麼淡定,衆人看敏舒這樣子敬酒,誰還敢再下筷。
全宴會廳,仍在吃的,估計也就她一個。
聽敏舒的話似乎是在暗指她,顧念總算放下筷子,把嘴裡最後一口魚片咽下去。
徐制片:“應該的,應該的!”
王導演:“都是份内事。”
看敏舒一臉笑容,滿面春風的樣子,徐制片連忙乘勢舉起分酒器。
他絕不能讓敏舒喝第三杯,這酒敬得太重,一會兒還不知道要怎麼還才算個完。
可敏舒硬是搶了先:“最後一杯。”
她第三次将分酒器蓄滿,澄澈的上等茅台,從杯口滿得溢出。
敏舒:“這第三杯啊……”
她的笑越來越深,深得不像是敏舒能有的笑。
敏舒移轉目光,徐制片和王導演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她的眼神盡頭,坐着的是顧念。
她如所有普通員工一樣,靜靜地坐着,被人注視有點小拘謹。臉上挂着溫和低調的淺笑,看起來不具備一點攻擊性。
“接下來的日子,念念就托你們照顧了。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大學一直同吃同住,連衣服都恨不得穿同一件。我也目睹了她寫《花虛影》的全過程,真的非常用心!這次初出茅廬擔任編劇,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勞煩二位多教她。”敏舒的眼中,是許久不曾有的溫情。
徐制片和王導演越聽心越慌,心跳的頻率也越來越快。
暖氣打得很足,他們幾乎被驚出冷汗。
敏舒收回目光,重新看着面前的兩位:“也不多說了,全在酒裡。”
她最後一次仰首把酒喝幹,對着徐制片和王導演,亮出空空如也的杯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