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要給那個陰暗的家夥一點顔色瞧瞧,居然害老子被那個小白臉罵了一頓,哈,活該她倒黴!”
“哈哈哈,你看她還在掙紮!”
“誰叫她不聽話!”
“……”
“媽呀,好多血!”
“老大,她她她……她不動了!”
“别說了,快跑啊!”
……
下半身失去了知覺,無法起身,無法移動。狠狠撞上了樓梯尖角的腰部尖銳地刺痛着,腦中一片轟鳴,徹底失去了運作指揮身體各部位的能力。
手指在迅速擴大的殷紅中點了點,掌心感受到粘稠的質感,鼻腔間全是鐵鏽的味道,口腔中也止不住地吐出鮮血,帶走熱量,本就不高的體溫開始下降,每分每秒都是生命的流失。
額頭上的傷口雖然隻是擦傷,流下來的血卻不慎進入了右眼,把世界染成了一片绯紅。
“……”
該說幸好不是頭着地嗎?還沒有失去意識的朝陽真紀如是想。
我要死了嗎?這是她的第二反應。
并沒有被人推下樓梯的怨恨,反正她不受待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隻是這次面對的惡意尤其大,大到她沒有防備對方在樓梯間的突然靠近,猝不及防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
不成熟的孩童總是難以把握住表達惡意的度,他們隻會一股腦地對着公認的出氣筒宣洩。在這裡欺負特定的人群是正确的,沒有人會跳出來指責,所有人都在明哲保身,害怕下一個輪到自己。
等到長大就好了,每一次都要這樣告訴自己,沒有改變現狀的辦法,就隻能勸自己忍耐。
濃郁的黑暗帶着疲倦降臨,氣勢洶洶地向她壓過來,席卷過她的身體。
耳邊隐約傳來了無意義的喧鬧,好像終于有人發現了癱倒在地上的她,尖叫着跑去找老師。
尖叫聲剮蹭耳膜,讓本就難受的大腦更加不舒服。但是被找到了,暈過去也沒什麼大礙吧。
于是朝陽真紀放開身體,閉上已經瞳孔渙散的眼,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中。
……
朝陽真紀的目光落在被遞到面前的巧克力上,包裝還算精美,看起來這場鬧劇還費了對方一點心思。
她不敢擡頭看向巧克力的主人,即使對方眼裡的惡意不加掩飾地戳在她身上,此時此刻想躲也躲不開。
巧克力又往前遞了遞,幾乎要頂到朝陽真紀的鼻子上,催促之意溢于言表。
早該預料到這樣的結局不是嗎?
過往三個月的時光曆曆在目,還隻是個國小生的實方愛子并不是什麼演技精湛的人,可架不住朝陽真紀擅長自我欺騙,又抱着那麼點用真心打動對方的期望,非要湊上去消費自己多餘的情感。
賤不賤呐?
朝陽真紀心中無端地升起了一道委屈,她扔在地下的書包裡還放着那塊做好的義理巧克力,可它再也沒有被遞出去的機會了。
年紀尚幼的朝陽真紀無法理解這點委屈的由來。
被人推下樓梯住了幾個月院都沒讓她委屈,論傷害程度當然是後者更大,可為什麼她會把這件事看得那麼重呢?
沒有才好呢!這點委屈又轉為氣憤,或者說是某種命名為氣急敗壞的情緒。至少剛才見勢不對沒把自己的巧克力推出去,也算保住了一點顔面,沒讓自己更加難堪。
最後這點氣憤也沒能堅持多久,像鼓脹到極點的氣球瞬間戳破,軟軟地放出氣來,最後癟成沒人要的垃圾。
其實也不奇怪,她心裡微微歎氣,就算是自己,也不會選擇與被所有人孤立的人做朋友,她自己也從來不會向那些被欺負的人伸出援手,以免自己落入同樣的境地。
她一個人的真心怎麼比得過對方與其他人的關系呢?
并不是每一朵花都會結出果子,并不是每一段付出都會得到回報。
并不是每段感情都會讓她快樂。
别無理取鬧了,朝陽真紀想,心中異常疲憊。
接受這一切,吃下它,然後結束這場遊戲吧。
你早該這麼做了。
……
放學後。
已經和實方愛子撕破了臉,對方也沒必要繼續裝下去了,早就和長谷光代親親密密地離開了。
理所當然的,朝陽真紀又恢複一個人上下學的狀态。
走在路上被人故意撞了一個踉跄,扶着牆站穩,得到一句不走心的道歉,沒有在意,随口應付一句不要緊。
繼續向前走,随風飄來對方和同伴“那家夥真好欺負”的評論,腳步一頓,接着又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向前走。
向前,向前,向前。
軟鞋跟敲在青石磚地面上,發出“哒哒哒”的輕響,回蕩在小巷子裡。
等到脫離了衆人視線,一改之前慢悠悠的架勢,速度逐漸增快,最後不顧身體狀況奔跑起來,向前沖刺。
扭開家門,沉默地把書包和鑰匙都丢在玄關,外套甩在沙發上。解下了這些負擔,沉重的身體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輕松起來。
跌跌撞撞進入到了帶半身鏡的廁所隔間才發現不對,擡手一摸臉上已是一片冰涼。淚水在沒有觀衆的角落裡蜂擁而出,順着臉頰滑落,最後滴在地磚上。
朝陽真紀擡起頭,看向鏡子裡陰郁的自己,臉上布滿了淚痕,半邊身子都隐沒在黑暗中,看不清晰。
“……憑什麼啊?”
放下在其他人面前一直端着的自尊,身體軟倒在地闆上,不知是運動量過度還是情緒波動過大,控制不住地喘氣,胸膛跟着起伏,發痛。
耳鳴聲又出現了,瘋漲的心跳超過了這具身體能承受的頻率,鼓噪的聲音充斥胸膛。
朝陽真紀用手攬住自己的膝蓋,把頭埋進自己圈出的一小方天地。
“嗚、憑什麼啊……”
就算轉學也無法抵消的孤立待遇,刻在人心底處的歧視和偏見,剝奪了她與其他同齡人一樣正常成長的權利。
憑什麼?憑什麼?
就因為她異于大衆的金發?
朝陽真紀伸手在洗漱台上摸到一把美容剪刀,洩憤地散開自己的頭發,攪弄起來。
美容剪刀的刀刃不長,能打開的幅度也小,大把的頭發剪起來也不方便,隻能一縷一縷地剪。
在這樣沒有章法的剪切下,一片片細碎的頭發随着“咔擦咔擦”的聲音落在地上,淚珠滾落其上,沒入其中,很快打濕了金色的花瓣。
朝陽真紀不是合格的美容師,很快就摧毀了自己的發型,把它變成了雞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