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手機，唐圓傾沒有伸手，她相信隋宋銘不屑于撒這種謊。

但剛剛接收的信息量有點大，她需要些時間消化。

隋宋銘一直在偷偷地察言觀色，發現她的神色有所緩解，這才松了口氣。終于得空能喝口咖啡了。

他趕忙端起杯子喝上好幾口，冰美式雖然苦澀，心裡卻美滋滋的。

唐圓傾在吃醋！

對他來說這可是大喜事，是不是說明她的心裡其實是有點在意自己的？

越想越覺得可能，喜悅慢慢地從心裡爬上了臉。

正當他一臉笑意沉醉在想象中時，唐圓傾已經理完思緒，她接受了隋宋銘的解釋。

現在，該談談自己的事了。

她從包裡翻出一疊東西，遞了過來。

隋宋銘低頭一看，笑容僵在臉上：“這是什麼？”

“我的病例。”

差點忘了今天的正事，早上一頓忙活，不就是為了這個。

但眼前厚厚的一疊，讓隋宋銘莫名有些心慌，雖然已在盡力控制，但伸過去拿病例的手還是微微有些顫抖。

一時間，無人說話，隻有隋宋銘翻閱紙張的聲音。

他看的速度不快不慢，臉上也看不出變化，平靜地好像在讀一篇普通的技術文檔。

唐圓傾則恰恰相反，整個人都坐立不安，時而擡頭觀察對面的神色，時而低頭扣扣手邊的杯子，最後幹脆轉頭面向窗戶，看看路過的行人分散下注意力。

她知道這是瞞不住的，與其讓隋宋銘開口問，不如自己先坦白。

其實之前她也不是故意要隐瞞的。是林醫生告訴她，長時間沒發作就當作已康複，不用放在心上，所以她才以為自己已經擺脫掉它了。

沒想到，昨天竟然複發了。

這是一種情緒病，和睡不好這種不少人都有的毛病相比，它可是要嚴重得多。

因為太久沒發作，唐圓傾差不多快忘掉被它支配的痛苦了。發作時很痛苦，擔心它再次發作更痛苦。大學時她就經常提心吊膽、惴惴不安，不敢參加人多的活動，生怕在大庭廣衆下突然發作。每到一個地方，她都會提前找好洗手間的位置，一旦感覺不對便會躲進去。

盡管已如此小心翼翼，但還是沒能幸免。

她那是還在一家中餐廳打工。

那天，打烊時間剛過不久，其他人都走了，她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突如其來的手腳發麻，緊接着又是一陣心悸，她知道壞了。因為店裡沒人，她便沒再躲起來，而是找了個角落呆着，邊做深呼吸邊祈禱這陣趕緊過去。

但誰知同事小蓉恰好折身回來取東西，她發現唐圓傾捂着腦袋蹲在地上發着抖，吓得趕緊上前問她怎麼了。

小蓉和她差不多時間來這家店的，也是附近的大學生，不過不同校。兩人年紀相仿，又同樣是勤工儉學，平日裡還算聊得來。唐圓傾認為她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想欺騙她，既然被撞破，幹脆坦誠地訴說了自己的病情。

雖然唐圓傾知道，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對方看向自己的目光，她是怎麼也忘不了。

隋宋銘會怎麼看她呢，也會跟小蓉一樣，認為是她太作、閑着沒事想太多而導緻的？甚至會因為害怕被影響而漸漸遠離自己？

想到這裡，她又轉過頭看向隋宋銘。

隻見他依舊維持着剛剛的姿勢和神情，除了翻頁，其餘時候幾乎一動不動。長時間的沉默讓她有些着急，從遞給他病例起，她就一直在緊張他看完後的反應，擔心他會用怪異或者憐憫的眼神看她，也害怕他會說一些讓她難受的話。

實在憋不住了，她幹脆先發制人：“如果你覺得，我現在的情況不适合談戀愛，我們可以先分開。”

“可不可以等我治好再重新在一起？”這句話她沒說出口，因為覺得有些自私。

首先，什麼時候能治好，她給不出具體時間，難道就這麼讓别人一直幹等着？

再者，這個病就算治好也難保不會複發。林醫生曾安慰她，說隻是個心靈感冒。雖然他本意是想讓她放松、減輕心理壓力，但她聽完卻更焦慮了。

感冒聽起來是個小病，可它會反反複複啊，誰能大言不慚、保證自己一輩子不會再感冒呢。

唐圓傾的話并沒有引起什麼波瀾，隋宋銘仿佛沒聽到一般，沒有回答。

她也沒再開口，低頭摩挲起杯子，心裡又着急又委屈。

過了一會，隋宋銘總算合上最後一頁，面色看不出情緒，就像平時看完文檔一樣，他給出了總結：

“總共有2個問題。第一，安眠藥成瘾，但最近控制得不錯，估計再過一段時間就能完全擺脫了。第二，急性焦慮症，發作頻率不算高，第一次大約在3年半前，之後斷斷續續發作有2年多時間。而昨天，是時隔1年後第一次複發，是吧？”

唐圓傾點點頭，想着這下總該來了吧，是死是活給個痛快吧。

可對面又沉默了，等了半天隻等來一句：“先回家吧。”

雨停了，地上很多落葉，剛被雨水打濕又被路人踩踏或車輛碾壓，現在都牢牢地粘在路面上，不僅獵獵秋風挪不開它，連清潔工人都要使出大力才能勉強掃動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