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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琢沒有那種預想之中的傷心與崩潰,好像她和程嘉铎都是同樣的人,他們的愛與恨都像一杯白開水一樣平淡。
她慢慢推開那扇咖啡廳的門,窗外的雨仍舊不停的下,他們彼此默契的都把那把傘留在原地。
溫如琢想,就把這把傘留給下一個彼此熱戀的情侶。
她已經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就這樣不管不顧走近茫茫的雨夜,哪怕會渾身淋濕,哪怕會發燒,會耽誤後面訓練進度。
但一切都顧不得這麼多了。
雨終于把她的睫毛打濕,溫如琢有些愣怔地借住自己眼睫滾下的淚珠,她是傷心到麻木了嗎?怎麼連掉眼淚也感受不到了。
一把傘撐了過來,周思珩從街對面走了過來,以一種無比強勢的姿态終結了她世界裡的這場雨。
于是,所有的雨聲都消失,溫如琢被他虛攬在懷裡,他們之間很近的一段距離,她的視線所及,全都是他的面容。
“你一直都在對面嗎?”溫如琢無力地笑了笑,“是否我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可以這麼說。
周思珩挑了下眉毛:“難道看一場戲也有錯嗎?”
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令溫如琢無比的疲憊,她已經沒有力氣要同他争辯,也沒有力氣要去仔細想,是否她和程嘉铎的分手,也有他的推動?
她推開他的懷抱,一個人仍舊往雨裡走。
周思珩扼住她的手腕不許她離開。他看上去沒用太大的力氣,臉上還挂着那幅輕松的,似乎一切都遊刃有餘的笑容。
好像隻用了不值一提的力氣,就将她牢牢鎖在原地。
在這個時刻,溫如琢非常清晰和明朗的認識到,在他們這群站在山頂上的人眼裡,她的命運微薄如螞蟻,輕易就能被扼住。
周思珩握住她腕骨的手未松,改為俯身環住她整個人,他的下巴輕輕搭靠在她瘦削肩頭,偏過頭輕聲哄她——
“禮尚往來,接下來,我請你看一場好戲。”
……
溫如琢被帶進一個隐秘的房間,專屬于周思珩一個人的電梯行至頂層,這家位于麗思卡爾頓102層的餐廳,是全球第一家米其林三星。
周思珩在其中有專屬的一間套房,傍着維港夜景,平時覺得輝煌無比的港島高樓,此刻在雲霄之下也不過如此。
腳下的海岸港口星羅棋布,世界好似被鋪平的一方棋盤,再如何宏大的偉岸,此時此刻,也不過是她目光之中的一粒黑白子。
走到這裡,溫如琢有點恍惚的想,原來這就是她一直追逐的世界嗎?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港島嗎?
她隻走過這片城市泥濘的土地,在争吵的窮人巷口不斷穿梭,在夜晚沖到超市去買打折壽司充當早餐,有時候趕不上最後一班公交,窘迫的在麥當勞睡上一整晚。
搭配了黑魚子醬和海藻沙律的吞拿魚油甘魚薄切刺身,擺盤猶如藝術品一樣精湛,穿着統一制服的侍應生拿上年份醇厚的紅酒。
這裡的一切都很符合這位大少爺的品味,溫如琢低頭看了看自己,除了她和這裡格格不入。
周思珩打了個響指,外面的人遞過來一個iPad,他微微颌首,今天穿的一件粉色襯衫很是招眼,連溫如琢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能駕馭這個顔色的男人很少,大部人男人會穿的油頭粉面,但周思珩不一樣,色彩似乎隻是他的裝點,粉色更顯他的不羁,他笑一笑,桃花眼潋滟又多情。
然而,當iPad上的畫面開始直播,溫如琢的目光就無法在集中在他臉上。
畫面内是個圓桌包廂,為首坐着三位政府官員,站在一旁陪酒的則是程嘉铎,攝像頭捕捉畫面的能力很卓越,剛剛在她面前清雅高貴的初戀,此時此刻正彎着腰端酒求人。
這是多大的反差感。
溫如琢忍不住向後退一步,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語氣沉下來,“周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思珩手指搭着桌面,散漫道,“他想賄賂幾個重要執行長官,來寬宥程家的罪行,腦子還算靈光,但是手段太拙劣,這群政商兩界的老滑頭,早就提前布下監控引他入網。”
“不巧,這監控視頻在我手裡,溫小姐,你說我要不要上交,争做港島熱心市民?”
溫如琢沒有第一時刻回答他的問題,沉默是她大部分時候的姿态,在這個問題上,也的确需要一點時間考慮。
周思珩挑了下眉毛,摸出打火機,體貼地對她說,“我出去抽根煙?”
周思珩這根煙出去抽了大概有十分鐘,餐廳裡,并不隻剩下了溫如琢一個人,還有一位精英律師,一絲不苟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處理問題。
五分鐘過後,推了推眼鏡,狀似好心對她提醒道,“溫小姐,作為一名律師,我有必要從專業的角度和您說一下這份證據處理妥當的重要性,如果一旦曝光,那麼程嘉铎先生會面臨檢察院賄賂罪的指控,同時程先生在方程餐飲擔任重要職位,也會因本次的财務舞弊受到不披露重要信息、欺詐發行證券以及損害上市公司利益數罪并罰。”
聲敗名裂、巨額賠償還有牢獄之災。
溫如琢從律師的一大段話中提取到這三個關鍵信息,她眨了下幹澀的眼睛,因為震驚,臉上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然而身體比思考要更快一步。
周思珩抽完一支煙推門而入,幾乎是在這瞬間,溫如琢擡腿朝他走過去。
她身上穿的那件長度到小腿的白色長裙迎風微微飄着,像一段柔弱的柳絮散着,目光卻很堅定。
周思珩停下腳步,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打量着她。
他看見她那張過分溫柔脆弱的眼眸像是下定某個決心,随即,這雙漂亮的眼眸閃爍着破碎的光看向他。
溫如琢眼底閃爍着淚光:“求你,高擡貴手放過他。”
她第一次将目光看向他,居然口中念的是其他男人的名字。
周思珩冷冷笑了一聲,他強勢地将她拉進懷抱,此時此刻,有一種擁有的實感,他滿足地喟歎一聲,緩緩俯下身,親昵地貼住她臉頰。
“皎皎,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溫如琢在他懷裡止不住發顫,這呢喃的稱呼,從前是程嘉铎對她的愛稱,如今被這個男人含在唇舌之間叫出來,令人有種濕漉漉的發顫。
周思珩的手掌攏住她的臉頰,他的指骨修長,如同一張細密大網,将她緊緊纏繞,泛着涼意的指尖恍若一條吐信毒蛇,漸漸從她臉頰流連至纖長脖頸。
溫如琢喘息聲加重,禁不住仰起頭來,頸動脈跳動猛烈,如同即将躍出水面的魚,周思珩手掌微微收攏,爾後半彎下腰,似乎要來吻住她。
她下意識扭過頭去。
周思珩卻蓦然松了手,他把呼吸的空間留給她,自己卻潇灑轉身,大咧咧走到一旁真皮沙發坐下。
“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态,今天我來教教你。”
周思珩雙手交疊,漠然的眼眸落在她臉上,倨傲地下巴微擡,帶着不容拒絕的強硬命令——
“過來,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