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理由勉強說服了施鴻敏,電話挂斷,世界終于恢複了清淨,周澎嘉長長呼出一口氣,心想終于結束這一整套盤問的流程。
他有心活躍氣氛,長指叩着桌面,笑着問,“我說周大公子,你真是為了簽名照來的?剛剛人親自見你的時候你怎麼不要?還指明要見一小姑娘。”
“我說,你回國第一天,不要事業沒起步,感情先栽個跟頭。”
“有段時間沒見,你嘴巴可真夠毒的。”
周思珩長腿一搭,把手臂上的風衣遞過去,守在一旁的傭人自動拿過去熨燙,門外似乎有點動靜,他頓了一下,饒有趣味地向前弓身,泛有光澤的皮革束縛帶緊緊勒住小臂及腰腹的位置,順着熨貼的襯衫一路往下,是幾經克制卻仍舊爆突的肌肉。
他漫不經心地笑,眼睛裡的寡情不少。
隻用玩味的語氣道:“想太多,隻是好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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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琢進來的時候恰好聽見這句話,這熟悉的輕佻聲音,讓她進來的時候就忍不住一顫,高跟鞋沒有踩穩,鞋跟在大理石瓷磚落下一道劃痕。
她心下一驚,這藍翡翠一樣漂亮的瓷磚顔色,她心裡已經自動浮現一長串數字的賠償金額。
但在場的人似乎都沒有放在心上,這是一間極寬敞的套房,最中間立了一扇晚清彩漆點翠的百鳥朝鳳屏風,恰恰好,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如果不是因為聽過他的聲音,溫如琢一定不會知道裡面的人就是他。
她心跳忍不住加快,想到剛剛接到邀約時,那位姓唐的助理問她會什麼,她揚起一張臉,略帶緊張的說會唱點歌,簡單的樂器,譬如古筝、鋼琴也都會一點。
“好像來不及準備現成的樂器了。”
那位唐秘書頓了一下,眼尾掃到放在角落裡的一把琵琶,随意地問她。“彈那個行嗎?”
臨進來之前他還寬慰她,說不需要太緊張,裡面的人也就圖個打磨時間,聽個新鮮而已。
溫如琢點點頭,回去卸掉滿頭珠钗,又把臉上的妝容擦淨,她也沒多打扮,換了身應景的蘇繡旗袍,抱着那把家傳琵琶就匆匆趕過來。
他們聽的開心,她也混份賞錢而已,畢竟來之前溫如琢就已經聽說這位不知道姓名的大老闆已經将他們沒賣出的票都包了場。
她坐下來,挑撥兩下,随即撥動琴弦,低眉斂目,一首婉轉悠揚的江南小調吟瀉而出,伴随着琴音,溫如琢也輕輕唱起來,她仍舊沿用昆曲那副水磨調的特性,吐字清晰,音調缱绻,猶如江南一場細雨綿綿,令人為之神往。
特别的屏風設計,讓溫如琢看不見觀衆反應,她心裡的忐忑更重,一曲唱畢,收了琵琶,她起身微微彎腰。
正要緻謝告辭之時,那道描金點翠的屏風忽然撤下去。
她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和周思珩見面。
剛剛在舞台下倉皇沒來得及打量他,現在燈光明亮,室内璨然,她終于看清他這一副好皮囊。
他隻穿一件簡簡單單白色襯衫,裁剪得宜,看得出面料昂貴,纏綁在肌肉之上的黑色束縛帶因此愈發鮮明,似乎隐隐能從這襯衫的面料裡窺到肌肉起伏。
溫如琢緩慢而又不經意地将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黑色墨鏡倒扣在腦後,指尖夾着一根未燃的煙,淩厲的丹鳳眼望過來,恰好将此刻打量的她捕捉。
她心跳立刻錯了一拍,像做壞事被抓住的小朋友,心虛地扭過頭不敢再看他。
這個男人的底色是孟浪,和繁華銷金港島一樣的底色。
這是溫如琢初次見到周思珩,對他的定義。
“坐吧。”
她局促地站在一邊,聽到這句話如釋負重坐下來,後知後覺又想到要離開的急迫心情,怎麼隻在翻轉之間,她又被他留了下來?
“maripaz.”
慢悠悠的,他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隔着悠遠的檀香,極地道的美式英文,他慢慢起身,朝她走過去。
“溫如琢。”
周思珩慢慢俯下身來,塞在襯衣口袋裡的懷表挂鍊垂下來,輕輕刮蹭過她的臉頰,仿若撫摸一樣。
溫如琢被這冰冷的金屬觸感一顫,她下意識想要往後退,被圈禁的一張椅子範圍,迫得她不得已仰起頭來,就這樣撞進周思珩的一雙眼睛裡。
他的眼瞳很深,漆黑的像墨一樣的顔色,偶爾遇見趣味的東西會揚起眉毛看過來,類似于熱帶雨林蟄伏已久的獅王看見獵物的眼神。
此時此刻,她鮮明的感受到這目光出現在自己臉上,隻是一瞬,快的讓人以為是錯覺。
溫如琢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因為緊張,指甲已經用力嵌入掌心。
瞧見她幾乎快要發抖的神色,周思珩往後退了一步,略留了點空氣給她喘息。
他雙手攤開,略帶了點無奈的語氣。
“你看,我還是知道了你的名字。”
好像在諷刺剛剛她的自不量力,沉默又能怎麼樣,知道她的名字,對他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一件事。
溫如琢讨厭這種被掌控的感覺,也讨厭這種危險的男人,誠然,有一部分女人會将這危險性當作緻命誘惑。
她再度站起來,青藍色旗袍宛若落水漣漪,蕩漾出一朵又一朵碧色蓮花。
她要往後退一步,他就往前進一步。
無知覺的,周思珩腳尖碾上擺在座椅旁邊的一束花,又像早就看不爽似的。
他“啧”了一聲,迎着溫如琢微微惱怒的目光——
明知故問:“男友送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