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知汝京中親友值得信賴,然不可事事求于旁人,汝在京中需當自立。
汝莫要因吾事誤了自己,濂州事畢,早早回京中,萬不停留。
羽兒,吾已去,不能複生,莫要執着于此,望汝謹記信中所言,勿負吾望。
落款是母字,隻是這字為何中間兩點是一筆寫成,往日母親寫字沒有這習慣,許是母親那時太過悲痛才沒注意。
他想帶些母親的遺物走,可屋中母親的東西早沒了蹤影。
既如此,他現下要做的便是離開濂州,不過在此之前,必須要去母親墓前祭拜。
問了下人才尋到母親墓前,此處荒涼,遍地枯黃衰敗的野草,在風中瘋狂搖曳,殷覃明知母親喜花卉,未将母親葬于繁花盛開之地也就罷了,連碑文也未篆刻!
他本想遵從母親遺願早些離去,可又想為她再做些事情。
在濂州待了半月,才返程回盛京。
這半月裡,他重新請工匠篆刻,刻的并非殷許氏,而是許家長女許婧。
他尋遍濂州四季常開的花卉植物,一株株地将它們種在母親墓旁,他要母親四季都能有花可賞
守着母親這半月,他曾見過江娘子每幾日便會到墓前祭拜,想不通此人是何意思。
她隔幾日便會來自然是料想到殷羽也在此,每每都隻是上香祭拜,一句話也不說。
有一日離得近,他瞧見那人眼中含淚,就靜靜地看着墓碑上母親的名字,她的眼神好似在訴說着什麼。
她為何是這副表情?
當初快馬加鞭一刻也不停歇半月才趕回濂州,如今回去,倒也無需那般着急。
“你父親怎是這樣的人!他當初與你母親成婚便就是盯上許家的錢财,以往對伯母那般好,叫人誤以為他當真是個良善愛妻之人,竟不想是個僞善的卑鄙小人,就當他是個知州又如何,按我朝律法虐殺發妻當是死罪,你是證人,饒他如何辯解,也落不了好。”甯惟意實在憤恨,實乃想不出為何世間竟有如此可恨之人。
這樣的人必要讓他食惡果。
“我今日就回家中,讓我父親與兄長幫忙,必定要那惡人受到懲治,讓伯母泉下安息。”
“哪會那般容易……”殷羽知甯惟意想為他母親申冤,可一個能僞裝二十多年的人,怎會讓人輕易抓了把柄。
甯惟意不了解其中詳細,于他而言,賞必加于有功,刑必斷于有罪。
見他太過執着于此,便想着換個話頭:“我離京多日,琴藝可荒廢?離開時可就将青竹修好,交給你了,過兩日我可是要考你的。”
剛還眼中激憤,現下一聽自己師父要考琴藝,便心虛看向别處,或是吩咐青風去廚房那些其他糕點來。
殷羽也不急他何時回答,悠悠端了茶水喝,教甯惟意學琴多年,他如何性子怎會不知,一說要考校,就變着法兒的尋由頭躲過去。
若是讓裴懷衡知曉他學琴也如自己讀書一般困難時,必定會笑話他。
“那不是沒了琴穗嘛,要是有,我必定好好練!”他最受不了殷羽什麼話也不說,就安安靜靜的。
“總找些理由,何時能彈好《邀月》啊。”他起身走到案桌前,将上面的長匣子放在甯惟意面前,“這下做行了吧。”
一見他拿到匣子,甯惟意眼中便閃爍着興奮的光芒,就知道殷羽會送他新的,他将匣子打開,裡頭躺着通體銀白的琴穗,上還挂着墨綠色玉石雕刻的竹節。
“我想不通,為何你偏要這白色的琴穗,就連贈我這琴也要白色?”
甯惟意當時琴弦斷時,讓殷羽幫他修,瞧見他那琴上挂了琴穗,他便同人說自己也想要,要是白色的就更好。
“因為那樣旁人便能瞧見我就是名動盛京的澄月公子的唯一徒弟!”他說的時候可驕傲了。
從未料想過是這個原因,殷羽不禁失笑:“可為師的這個唯一弟子總想着躲過考校,甯二公子說說,我要不要換個徒弟?”
因甯惟意較殷羽小五歲,他便将人視作弟弟看待,并非像旁的師父那般嚴厲苛責,所以也會時常拿話逗他。
“不可不可!我錯了師父,明日起必定好好練琴。”
先前吩咐去拿糕點的青風,現下已經回來。
他将碗碟放下:“公子,王爺在下面。”
小考一結束,甯惟意也允了他三日假,不論他去哪兒玩,玩什麼都一概不過問。
裴懷衡自願被關了半月,如今小考結束,自然是要慶祝,便邀吳訣和常元清到清月樓。
他先到了廂房點好菜上了酒等着其他兩人。
“允了他假的,随他。”甯惟意此刻眼中隻有那琴穗,已經迫不及待想回去挂上。
殷羽将匣子蓋住,臉上沒了先前的笑意,很是嚴肅:“我問你,我離京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昨日一回來到如今,街頭巷尾,就連這酒樓賓客也在談論你與那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