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冰冷的海中，帶着迷茫，漫無目的，猶如遊魂般飄蕩着。

——或許是遊魂吧。

畢竟周圍太黑了，自己看不見手，看不見腳，看不見前路，也看不見退路。

隻有仿佛沉澱了千萬年的，粘稠的海水包裹着自己，托舉着自己，也阻礙着自己。

[就算停下也不會怎麼樣吧。]

毫無目标的前進讓他偶爾會這麼想着。

[說不定我也隻是海的一部分而已，和其他的水又有什麼不同呢。]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回歸之意，周圍的海水不再沉默，而是隐隐發出了沉重的共鳴之聲。

像是在低語，又像是在哭泣。

而那一點小小的光就是在這時出現的。

很小，也不是非常亮，明明滅滅着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但是在這漆黑的海中，它顯得是那樣美麗，特殊又珍貴。

這讓他忍不住向着黑暗伸出手去，破開破開層層的黏膩海水，輕輕籠住了那一點光。

微弱的光點映出了他的手，也讓那雙青瞳中映出了一絲亮色。

[啊，是這樣啊。]

[我是……]

——

從混沌中醒來，眨了眨眼，青色的眸子伴随着那聲音稚嫩的一句句呼喚而慢慢恢複了清明。

他喘了幾口氣，晃了晃頭想起了剛剛自己的混亂，立刻伸手去抱住了懷裡那小小的龍崽，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背，低聲安撫，

“……沒事，沒事的丹恒，我隻是剛睡醒，有點…有點沒反應過來。”

丹恒抓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迅速踢掉了鞋後一邊拱一邊蹭，使勁鑽進了被窩裡，緊緊環抱住胞親的胸口，小短腿一夾腰，尾巴也放了出來，一圈圈牢牢的纏在對方的腿上。

小孩很少會這樣黏人的，丹楓忍不住被逗笑了，配合的擡起小腿來讓那尾巴尖的毛毛都圍着自己腳踝饒了兩圈。

隻聽見胸前的小腦袋傳來一聲滿意的歎息，卻又很快重新變回悶悶的樣子，也不說話，隻不時抽噎一聲。

丹楓知道他是委屈了。

是擔心自己，也是害怕，事情來的太突然，跟着刃那邊雖然能保證人身安全，但小龍崽這麼撐着堅強的樣子也不知道憋了多久。

……畢竟這孩子向來是能忍耐的。

想到這兒丹楓到底還是心疼的，低頭蹭了蹭那小發旋和呆毛，幹脆也放出尾巴來環着兩人，而尾尖上的毛毛則暗搓搓的探到幼龍面前，輕輕示意搖擺着。

“……”

很快一隻小爪子便經受不住誘惑的伸出去，動作迅速，一把将那尾巴毛也圈進懷裡，還帶着淚水的小臉立刻埋了進去狠狠吸了幾口。

大概是還不夠減輕一直壓抑的焦慮感，幼龍幹脆像小時候緩解口欲期那樣，一邊委屈的掉眼淚一邊對着胞親尾尖鬃毛交界處的軟鱗又咬又舔。

麻麻癢癢的感覺電流一樣順着尾巴尖蔓延到後腰都軟了下來，丹楓一邊眯着眼睛忍着這種怪異的感覺，一邊幹脆順着躺下來，抱着懷裡的龍崽一起埋進松軟的被子裡。

雖然有些奇妙的不适感，但丹楓向來也習慣由着他，隻嗚了一聲，便俯下身輕輕吻着那剔透的小龍角，輕拍後背，一下一下撫摸着那單薄柔軟的孩子。

一如以前小小的丹恒因為長牙長角而又疼又癢難受的直哭，那時他便也是這樣做的。

不隻是安撫丹恒，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情緒也能得到很好的慰藉。

慢慢的，他便感覺到纏着自己的尾巴逐漸松快了些，知道丹恒的情緒是緩下來了，丹楓也适時的伸手，用手指在那頭軟軟的短毛裡摩挲着。

見龍崽舒服的眯起眼睛來，哼哼唧唧的總算是舍得松口放過自己的尾巴，卻還攥在手裡不肯放開，許久不見的可愛樣子讓他忍不住低低笑起來，輕聲問道，

“好些了嗎？”

聽了頭頂傳來的聲音，丹恒睜開眼，灰青色的眸子迷糊了一下，接着猛然睜大，後知後覺自己剛剛的舉動有多幼稚。

——他也已經許久沒這麼和丹楓撒嬌了。

來了這邊後他很努力學習想要成長的快一些，再快一些，因為他也想成為丹楓的依靠，可是…可是……

這根本就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嘛！

瞅瞅手裡那被口水蘸濕還打着溜的尾巴毛，擡眼又對上那雙帶着笑意的青瞳，小孩子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用袖子笨拙的給對方擦鬃毛，聲音支支吾吾的，

“沒…我……我沒……唔……”

小手這麼一伸，倒是露出了手腕上的繃帶，丹恒反應回神剛要把手背過去偷偷藏住，卻已經被對方先拎了過來。

看着丹楓垂眸檢查的樣子，丹恒也沒有了之前在兩個男人那邊的坦然，仿佛做錯了什麼事一樣讷讷的低頭不敢說話。

繃帶被一點點小心的解開，裡面的那圈還沾着血迹，但好在小龍裔的恢複力很強，而且丹恒砍那個手環的時候也避開了皮膚更嫩的内側，再加上醫治，現在已經不再流血。

但還是能看得出來那曾經是個多麼嚴重的傷口。丹楓隻敢用手指在傷口邊緣泛白的肉旁小心的摩挲，聲音都有些抖，

“……怎麼搞的？”

幼龍偷偷觀察着丹楓的表情不像是生氣，隻有滿滿的擔憂，便也放下心來，但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解釋，

“那個手環…我想把他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