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龍搖晃着從溫暖的頸窩中起身,青色的眸子慢慢聚焦,然後緩緩瞪大,隻怔愣的看着面前溫柔微笑的男人。
他張了張嘴,可腦子裡的一片混亂讓他不知道說些什麼,隻覺得似乎哪裡不對……
頭很痛,很痛很痛。
青瞳抖得幾乎無法對焦,卻還是固執的看着面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扶着額頭的手一邊發抖一邊滑落在對方的臉邊,嘶啞的聲音幾次徘徊才勉強從嗓子裡擠出來,
“……我?”
白發的男人輕笑,肯定的點點頭,眼中的神色堪稱深情,金色的眸子潋滟着黏膩的光,将面前陷入混亂的幼龍完全包裹着。
“……飲月。”
景元伸出手扶住他,也是用寬大的手掌将小小的孩子禁锢在自己身上,唇齒間吐出的字句溫和的幾乎帶着誘哄,
“嗯,飲月。”
“……”
青色的眸子猛然收縮,接着放大并開始渙散,那雙小手從對方的臉,又無力的落在男人的肩膀,勉強支撐着自己不倒下去,神志不清的呢喃,
“……飲…我……飲月……”
腦中撕扯般的疼痛讓他皺起眉頭,身體僵直,隻聽見耳邊是震耳欲聾的潮起潮落。
好像有什麼不對……
可又好像…是對的……
那雙開始空洞的龍眸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在那雙深情到無可挑剔的目光注視下,忽然神色一變,表情因為痛苦扭曲,渾身僵直顫抖,恍若從噩夢中艱難掙紮出來。
不是的,他騙我。
……他騙我…!
突然的變故卻并沒有讓景元露出異樣神色來,隻是雙手微微一緊,又全部被他迅速的掩蓋下去。
懷裡的幼龍掙紮着,嗚咽聲嘶啞又痛苦,看着面前依舊挂着溫柔笑意的男人,青色的眸子中流動着不可置信,接着失焦,疼痛讓他身體反曲,渾身僵硬,嘴唇努力張合,艱難的開口,
“……不是…我的……”
搭在對方肩膀上的指尖用力到幾乎都要嵌進男人的皮膚中,就像不久前柔軟的…那隻和恒很像的毛絨貓咪……以及那道溫柔到讓他不知所措的注視……
不是給他的。
——不是給[丹楓]的。
劇烈撕扯身體和靈魂的疼痛讓酸澀的眼眶擠不出一點眼淚來,可又有什麼東西在胸口流下。
你騙我,你騙我!
白發的男人像是一個旁觀的機器,帶着溫柔的笑容輕輕的抱着他,伸手安慰的一下一下撫摸着他的後背。
除了景元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到那完美的掩蓋下偶爾紛亂一瞬的呼吸,和抽痛着仿佛要撕裂開的心髒。
……再堅持一下……丹楓,再堅持一下……
可突然,那已經瞳孔逐漸渙散的幼龍堅持着用最後的身體控制力,伸出小手死死拽住了男人的衣角,用力到細軟的指尖都變成了沒有血色的青白。
即将失去意識的丹楓從喉嚨裡發出掙紮的嗚咽,另一隻手也想抓上來,卻因為失去了控制力而抓在了自己的手上,指甲在那被養的白嫩柔軟的皮膚上狠狠刮出三道血痕。
可疼痛也讓他找回了一些神智,剛剛還滿是恨意的臉上瞬間流露出脆弱和懇求。
他望向剛剛才欺騙了自己,将那可笑的信任棄如敝履的男人,嘴唇嗡動,隻從喉嚨裡擠出不成調的音節。
盡管含糊不清,但景元還是看出來了,這也讓他那保持着完美笑容的表情産生了一絲裂縫,金色的眸子微微睜大。
“…求你……”
生性驕傲的龍裔不知道自己在“死亡”的最後還能做些什麼,即便是面對這個才欺騙過他的人,最後一點的尊嚴也可以不要,因為…因為……
之後沒有了自己,會很危險,很可怕……但他最柔軟的,最在意的…最愛的那個孩子,還在這裡掙紮求生……
怎麼辦……我還能做什麼?
“…保護…恒……”
幼龍艱難的說出了作為“丹楓”的最後一句話,随後那雙青瞳徹底渙散無神,如同失去提線的娃娃,無聲的癱軟在男人的懷裡。
“……”
沉默着,周圍也是死一樣的寂靜,仿佛全世界都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白發的男人僵硬的捧着懷裡軟綿綿的孩子,眼神發直,隻愣愣的看着虛空,呼吸不受控制的顫抖,然後慢慢将湧上喉頭的腥甜全數咽了回去,卻仿佛咽下了一口冰碴,疼的他掐緊自己的掌心才勉強保持平靜。
在感受到懷裡的人微微一抖時,金色的眸子又緩慢的眨了一下。
再睜開眼,又是那個完美的,溫柔深情的愛人。
白發的男人微微垂下眼睫,看着那張正緩緩沖他露出笑容的漂亮小臉,不躲不閃的與那雙空洞的青色眸子對視。
随後他輕聲開口,
“我早就想…單獨和你見一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