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這個就好。”祈瀾擡手攔下，又從随身挎的荷包裡拿果脯吃，“我來前剛喝了湯藥，不适合飲熱茶。他們在這伺候着，我緊張，正好讓他們下去換件衣裳。剛才外面風急雨驟，就是坐在回廊裡也會被淋濕。”

祈瀾擡手指了指自己被風吹濕的肩頭：“看，我這還撐着傘都沒能幸免。”

王莊主隻得把人打發下去，幹笑道：“公子有顆慈愛之心，王某佩服。隻要不嫌我怠慢就好。”

祈瀾小口咬着果脯慢慢吃：“莊主才是聞名鄉裡的大善人，我不過是動動嘴，莊主可是真金白銀地撒出去，真正做了不少好事。”

“小公子與傳聞中确實不同，沒想到還對這種世俗之事感興趣。”

“無妨，距離慶典當日還有幾天，我會時常來跟莊主做伴解悶的，相信莊主對我的了解會更多。”

“……”

祈瀾扔完驚雷就不再說話，體貼地留給王莊主消化的時間。倒不是王莊主心理素質太差，實在是祈瀾這一出出的，竟像是主動往坑跳。他怎麼不嚷嚷着要回華鵲醫館住呢？那不是聽雨樓的産業嗎？他不是來巡視醫館産業的嗎？難道聽雨樓還要再來人？

王莊主臉上的疑惑實在太明顯，祈瀾卻跟沒看見似的，絲毫不準備解釋自己怎麼就突發奇想過來這邊，甚至還妄圖常駐。他吃完果脯便用手帕擦好手指，再小心翼翼地把荷包帶子系好，恨不得跟這袋果脯依依惜别。王莊主清清嗓子準備套話，祈瀾又自顧自地拿出袖中的話本看起來。

“……”

王莊主又把話咽了回去。

門外的雨沙沙清刷着地面，屋子裡太悶，祈瀾放下話本：“莊主可願意給窗子開個縫兒？屋子一悶我就透不過氣，一透不過氣我就心情不好，一心情不好我就會發脾氣。可我怎麼能對莊主發脾氣呢？隻會把自己氣壞，哎，人生真的好難。”

王莊主哪敢讓又瘋又仙的祈三公子透不過氣？天可憐見，他現在要比祈三公子先把自己氣壞。

窗戶開了一道縫兒，水汽裹着泥土香，攜風帶雨地穿進屋子。

祈瀾看話本看到興起，還要拉着王莊主聊天，從西南的地域民情到箋友鎮的建鎮史，從前朝有名的西南畫派到當朝的書法大家，從此地與荛城的發展差距到富貴山莊的發家史，從王家的家風再到這次捐的書院。祈瀾的問題實在太多，比知縣要師爺撰寫的地方志還細。

“莊主可是嫌我話多？”

“沒有，小公子大概口渴，我去催壺新茶。”

王莊主既要提防被套話，又要回答各種刁鑽的問題，費神又費腦，倒真讓祈瀾說得昏昏欲睡，問題回答得亂七八糟。可他還撐着不能睡，隻得靠喝茶提神。反正祈瀾是出了名的捉摸不透，既然捉摸不透，那抽風也合常理。

一直挨到晚飯，雨也停了，祈瀾終于起身告辭。

“哎呀我這腦子。”祈瀾倏然轉身，“往後的飯菜就不勞煩山莊破費了，聽說西南一有美景二有美食，我準備三餐都去外面食用，多謝莊主午間的款待。”

王莊主很是忐忑：“可是有哪裡招待不周？”

祈瀾搖頭，終于飄然離開，順便留下了一幅墨寶，上寫吃好喝好。

待到房門又關上，王莊主臉上堆的笑轉瞬收起，他拎着祈瀾那幅堪比小孩尿炕一樣的墨寶扔到一邊。不過是散漫無用想一出是一出的嬌氣公子，即便是弄些神神鬼鬼的作妖，自己先前的顧慮實在是多餘。江湖傳聞虛虛實實，說書先生裡别是有聽雨樓的托吧。

祈瀾：“阿嚏！”

他這回是真的打了個噴嚏。沒辦法，原主的身體太弱，從前又不肯好好吃藥，想要根治正經得費一番功夫。

黑羽趕緊給拉過公子的手臂渡了些内力，如若不是擔心被富貴山莊的眼線看到，恨不得扛起公子用輕功飛回院裡。祈瀾的身子果然熱乎許多，手不再冰冰涼之後就讓黑羽松了手。内力這玩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可再生資源，可得省着點用。

雨下到晚上都沒停，但護衛們已經從外面買回了不少吃食，足夠他們這幫人好好吃一頓。祈瀾說：“明天趁着去外面吃早飯，跟華鵲醫館管事的碰一下。”

他有一個猜想急需要與管事的确認。

黑羽點頭：“已經知會好了，管事的每天早上都會去城南吃拌粉。”

祈瀾立即拍闆，下一幅送給王莊主的書法題目定好了，就叫《詠春拌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