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過身,手伸過來,抓住了無慘的手。
人類的手修長白皙,細看還能看見青色血管,無名指上的戒指在燈光下閃過,無慘微怔,想起那日夜宴。短暫的瞬間,他的手被拉了過來,身體也側向秋庭一羽。
近。
四目相對,肢體貼在一起。
炙熱、帶着侵略性的氣息迎面而來,激起了鬼的食欲。
這個人類似乎總喜歡和他貼得很近,明明知道他是食人的鬼……
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我給你看的這位外務大臣是英吉利派。家族曾經在幕府将軍德川慶喜麾下任職,後來投機倒把向了倒幕,因而才得到如今的地位。”
秋庭一羽的聲音附在無慘耳邊,輕飄飄的,像羽毛,讓他有些出神。
但下一句話,勾人心弦的癢意就消了。
“我認識他,或者就像你說的,我和他結黨營私,掌握了他的把柄。而你想要的人,我找他問一句,就能給你帶來。”
近在咫尺的鉛灰色眼眸仿若星河,無慘終于看懂了其中的戲谑到底是什麼意思。
偏偏秋庭一羽還故意要問:
“怎麼樣?”
“新時代的辦事效率,很快吧?”
“…………”
想打人,甚至有點想殺人。
鬼舞辻無慘氣不打一處來,頭一次被人暗着擠兌卻還沒法反駁。
因為千年來他确實沒怎麼發展人類社會的勢力,更多的是在驅使鬼為他搜尋情報——這家夥到底是怎麼知道他缺乏這方面的力量的?
僅僅是因為烏丸家大業大,所以能推測出來?
還是說……
無慘忽然想到了秋庭一羽這與情報不符的年紀。
出生于江戶末年,明治初年繼承家業,迄今應該是五十多歲。可他的外表卻像是青年一樣,不像是駐顔有術,更大可能是追求永生的效果。
如果烏丸蓮耶從很早開始就鑽研永生,又對他了如指掌……那是不是有可能、從很久以前就在暗地裡注視着他?
鬼舞辻無慘忽然感受到了一陣寒意。
就像被鱗甲冰涼的毒蛇纏繞脖頸,卻毫不自知。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沒那麼抗拒。
烏丸是個瘋子。
一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瘋子。
瘋子有這樣的占有欲,不是很正常麼。
“你為什麼不早點說?”
鬼舞辻無慘将手抽回來,把那疊資料扔進秋庭一羽懷裡。
“因為很有趣吧,我覺得你這幅模樣很有趣,我喜歡看不同的你。”
秋庭一羽又把紙張扔到桌上,無慘和他拉開距離,他也不逼近,反而又一次側頭托起腮,彎着眼眸向他。
灰瞳色彩明麗,隻倒映出無慘的身影。
“你不喜歡麼?我下次注意。”
話雖在這麼說,但鬼舞辻無慘不覺得秋庭一羽真的就會下次注意。
這個瘋子從來隻會得寸進尺,就像他一步步把自己逼到答應成為烏丸夫人一樣。
但也正好。
無慘需要這樣的得寸進尺。
馴養野獸,就該蘿蔔加大棒。
所以當秋庭一羽再次握住他的手時,鬼舞辻無慘沒有再躲開。
灼熱、癡纏的氣息再一次襲來,人類獨有的那股勃勃生機仿佛浸透骨髓,無慘指尖有些發麻。
他正要開口,卻見秋庭一羽望着他,先一步露出笑來。
幹淨、坦然。
讓鬼移不開目光。
“人我剛帶來,要去見見嗎?”
“……什麼人?”
“你要的人,植物學家。”
鬼舞辻無慘這才反應過來,他将手收回來,扣進掌心,藏在寬袖下:“去,當然去。”
“在哪?”
“有點不聽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趾高氣昂的,幹脆悄沒聲打暈扔客房了。等會還要找個理由才行,我可不想和英吉利大使館的人扯皮。”
秋庭一羽聳了聳肩:“但也無所謂,不涉及機密的洋人,受到的保護說不定還不如我在英政府的地位呢。”
他彎腰,向無慘伸出手,意在邀請。
“走嗎?夫人。”
鬼舞辻無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隻是将手搭了上去。
許是有利可圖,他并未再像以前那麼抗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