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如同變天了,沈雲在半年内睡不好覺,吃不下飯,他已經很久沒有去學校了,也和很多人失去了聯系,神情渙散精神恍惚,體重下降 ,他蹲在黑暗房間的角落裡,臉上還流着未幹的淚水。
淩晨三點十七分,沈雲的手機屏幕在漆黑的房間裡驟然亮起。
「銀行通知:您尾号4977的賬戶收到轉賬300,000.00元。」
他盯着那串數字,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沒有點開詳情。窗外的雨已經下了整整兩周,潮濕的黴味從牆角蔓延上來,混合着床頭櫃上半碗冷掉的泡面氣味。
附帶的信件圖标上有個小小的紅色感歎号。
沈雲點開了它。
「阿雲: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不在醫院了。
這半年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晚上我沒讓你媽單獨開車回來,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醫生說我的肝癌已經擴散,最多還有三個月。這些日子我總夢見你們小時候——你蹲在院子裡給阿川系鞋帶,他哭鬧着不肯穿你挑的藍色那雙,非要黃色的。那時候多好啊。
這30萬,有20萬是你媽從小給你存的那張卡,她一直沒動過,剩下10萬是我這些年攢的私房錢,不多,但夠你和阿川應急。
不要來找我。
我在澳門欠了些債,那些人找不到我,可能會去騷擾你們。地址我誰都沒說,連醫院登記的都是假信息。
阿川那孩子……我一直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我和你媽都很對不起他……
照顧好弟弟,也照顧好自己。
——沈知恒」
沈雲的視線模糊了。他抹了把臉,發現掌心全是水漬。
"哥?"
沈川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伴随着輕輕的敲門聲。沈雲沒有回應,隻是把臉更深地埋進膝蓋裡。
門被推開一條縫,走廊的光在地闆上劃出一道細線。沈雲聽見陶瓷碗放在地上的聲音,接着是沈川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我煮了粥。"沈川蹲在他面前,手裡捧着冒着熱氣的碗,"你三天沒吃正經東西了。"
沈雲擡起頭,看見弟弟眼下和自己如出一轍的青黑。沈川的校服皺巴巴的,袖口沾着幹涸的米湯痕迹——這個連襯衫紐扣都要對齊縫線的人,現在看起來邋遢得像個普通青春期男孩。
"爸他…。"沈雲說,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沈川的手穩得出奇,勺子裡的皮蛋瘦肉粥沒有一絲晃動:"嗯,我猜到了。"
"你他媽就這個反應?!"沈雲突然暴起打翻粥碗,滾燙的粥潑在沈川手背上,"那是你爸!"
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沈川卻先抓起一塊碎片,生怕沈雲光腳踩到似的。他的手背迅速紅腫起來,但表情絲毫未變:"哥,你記得我六歲那年,爸答應帶我去遊樂園嗎?"
沈雲喘着粗氣瞪着他。
"我從早上等到晚上,最後睡着了。"沈川用紙巾包起碎片,"他半夜回來,身上有酒味和香水味,把我拎起來說'下次再去'。"
他擡起頭,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
沈雲沖進雨裡時沒帶傘。
冰涼的雨水像針一樣紮在臉上,他漫無目的地奔跑,直到肺葉火燒般疼痛才停下。擡頭發現自己站在初中校門口——沈川的學校。
鐵門緊閉,保安室亮着暖黃的燈。沈雲鬼使神差地走過去,透過窗戶看見牆上貼着的光榮榜:
初三年級月考前十名
第一名:沈川
照片裡的少年穿着整齊的校服,笑容乖巧得令人心碎。
"找沈川同學?"保安探頭,"他這幾天請假了,說是家裡......"
話沒說完,沈雲已經轉身離開。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沈川的短信:
「哥,我在家等你。粥重新煮了,放在微波爐裡。」*
緊接着又是一條:
「爸的債主可能會來,别走正門。」
沈雲這才注意到巷子盡頭停着輛黑色轎車,車窗貼着防窺膜,但隐約能看見裡面閃爍的煙頭紅光。
沈雲繞路回家時,沈川正在廚房煎蛋。油煙機的轟鳴聲中,他頭也不回地說:"爸的債我查過了,連本帶利87萬。"
"你哪來的消息?"
"他最後一次住院登記的□□号。"沈川把煎蛋翻面,"我黑進了醫院的系統。"
蛋液在鍋裡滋滋作響,沈川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哥,你還記得媽媽錢包裡那張照片嗎?我們三個在迪士尼的。"
沈雲當然記得。照片裡父親把他扛在肩上,母親摟着沈川,背景是灰姑娘城堡的煙花。
"照片是P的。"沈川關火,"那天爸根本沒來,說臨時有會。煙花也是後期加的,因為下雨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