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來,一謝衛女郎多次相救之恩,”煥遊笙撫平麒麟紋袍襕落座,“兼賀女郎新婚之喜。”
衛靜姝身着雪青聯珠對鹿紋錦半臂,郁金裙外罩孔雀羅銀泥帔子,梳雙鬟望仙髻斜插金鑲玉步搖。
說起話來,那步搖垂珠輕顫,映得她眉眼比從前更清麗:“若論道賀,大将軍晉爵之喜更盛。”她捧起越窯青瓷盞,“惜我閨閣規矩所限,未能親至道賀。”
煥遊笙真心道:“若非衛女郎忠肝義膽,我不會有今日。”
“忠肝義膽?”聽了這話,衛靜姝笑容真切了些,“這話倒比那些‘貞靜賢淑’的評語動聽。”
說着又有些落寞:“可惜滿長安這般評我的,十指可數。”
煥遊笙望見對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翳:“世安公主亦如此言……公主很惦記女郎。”她輕歎,“我雖上朝沒幾日,對朝中人卻并不陌生。這滿朝文武,有铮铮鐵骨者,有苟且偷安者,若論果敢正直超乎女郎者,鳳毛麟角。”
衛靜姝聞言并未謙辭,隻垂首撥弄帔子上的銀泥纏枝紋。
這般情态若教嚴父窺見,少不得斥其失儀。
“其實我很羨慕你。若我早知會有今日局面,知道還有這樣一條出路,也許,我會比今日快活許多。”她說。
知道她說的是女官之事,煥遊笙喉間發澀。
燭火将衛靜姝的影子投在《女則》屏風上,這個自幼被按照皇後的标準培養,又曾與皇子公主同席共聽司馬大儒講經的女郎,心中有抱負,案頭策論更是曾被先帝誇贊“可堪閣臣”,如何是眼下這些倉促遴選出的女官可比?
可前朝偏偏沒有她一席之地,畢竟年富力強的逍遙王的正妃,與身為先帝嫔妃的蘇婉,終究還是不同。
“逍遙王開明,堪稱良配,”她咽下勸說的話,隻撿了好聽的來說,“想來在他府中,也沒有這許多規矩。”
尚書府中的規矩多,是世人皆知的,而這諸多規矩中,泰半是用來約束後宅女子的。
衛靜姝垂眸望着茶湯裡晃動的金箔,微微颔首:“如今這般,得王爺垂憐照拂,已屬萬幸。不敢再有奢求。”
煥遊笙眼中閃過一絲不贊同,卻也知多說無益,隻道:“女郎日後若遇難處,定要傳信于我。煥某願為女郎效犬馬之勞,報女郎多次相助脫困之恩。”
涼玉般的指尖忽地攥住她手腕。
衛靜姝傾身向前,眼底疏離盡散,是惺惺相惜,也是托付:“有大将軍這句話,我才算真正有了倚仗。”
又說了會兒體己話,煥遊笙留下賀禮,轉身告辭時隻有極輕的一句:“保重。”
那時雪光正刺目,衛靜姝獨立廊下,見侍從捧禮盒列隊而過。
螺钿紫檀五屜妝奁,屜内分置玉梳、金剪、畫眉石;雙鴛鴦紋金粟鏡,鏡鈕懸赤瑛髓平安扣;十二幅孔雀羅長裙,攤開便是長安十二時辰的花信;羊脂白玉竹節柄卻扇,扇面嵌米珠綴“定”字……
最後一張素箋,衛靜姝展閱怔住:“羅绮裁為征戰甲,纨扇可禦塞北風。”
她将箋紙按在胸口。
婚宴必然賀禮如潮,不過是慶賀“逍遙王妃”,唯有眼前這些,獨獨贈予“衛靜姝”。
自屏風後轉出一人,衛靜姝聽到腳步聲,她未轉身,壓下眼眶熱意,開口:“王爺此時悔婚,猶未為晚。”
湯易儒玄狐大氅的銀緣掃過屏風折角,露出半張浸在灰白天光裡的側臉。
他仰首望着檐角垂落的冰錐,呵出的白氣迅疾消散:“初時情淺,知她無心便作罷;後來情重,反不忍絆她前途。你早知我于她,從沒有過機會。”
衛靜姝也不妨直言:“自然知曉。更知你傾慕她的緣由——”她回眸,“若她是男兒,我甯嫁她,不嫁你。”
湯易儒玄狐氅領的銀貂毛在風裡顫動如波,忽低笑出聲:“如此,倒要謝她不是男兒。”
如今他們以婚姻捆綁,不隻是他救她,也是她救他,他們都在找尋出路。
小劇場:
慕容遙:什麼涼拌柿餅,做來做來!
程自言:你倒是把我安排得妥帖。
慕容遙:我不小氣,你若做好,賞你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