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起合力把被子套進去，一邊聊“這都過去多久了，怎麼現在才反應過來。”

對于林岫，睡眠風波已經是好久之前發生的事情，她沒有告訴父母，就像之前遇見的事情也不會和父母說一樣。

總覺得，來到這個城市，眼前的一切和家鄉的縣城都已經不一樣了，人生也進入了另外的一個階段。想要說也不知道從哪開口，漸漸的變成了，下意識把自己在外的事情當作一個獨自升級打怪的劇情，沒有了和家鄉連接的必要。

不過看着眼前的被子，好像在這個城市裡一下子擁有了關于故鄉和青年時期的回憶。

這種感覺陌生但也不會讓人覺得難受。

“你在大城市，人多信息流通快，而且你自身受到影響，最早關注這件事。縣城生活節奏慢，再說多睡會也不是什麼大事。現在才發現也正常。”

林岫點點頭，想到在老家，輕松悠閑的氛圍似乎從一踏入城市地界就将人籠罩其中。

每個城市就像擁有着自己的社會時鐘。在景甯，上班、下班，每一個通勤周期都影響着交通、人流。在老家，買菜、吃飯才是屬于縣城人的周期。

看着伸展開來，霸道占據整張床的厚實被子，雖然随着冬季到來，正好合适。但是還是讓林岫不自覺歎了口氣。

“怎麼了？”

“本來睡的就太多，現在這個被子一來，豈不是睡得更好了。”

曲星野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忍了忍，還是問了“睡眠多少又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周期。多睡一點也不是壞事，為什麼這麼抗拒呢？”

這段時間合住，曲星野知道林岫為了抵抗睡眠，做了很多努力。

如果是沒有一起合住，親眼看着她對于自己嚴苛的時間管理。曲星野可能還是會和之前一樣，對于她不在乎自己健康的狀态覺得難以理解。

可是親眼看到，她在睡眠和工作之間艱難的平衡，除了對自己越來越嚴苛的壓迫，沒有一點私人時間。很難再拿自己的觀念去批評對方。

林岫想了想“與其說是不想睡眠，還不如說是不願意時間被消耗在睡眠上。”

“每個人的時間都是相同的，我多花在睡眠上一小時，就等于比其他人少了一小時的可控時間。”

“雖然知道多睡會對身體沒壞處，對一些人來說，一個充足穩定的睡眠是一種幸福。但對我來說，一個充足可控的清醒時間才是一種幸福。”

曲星野尊重林岫對自己的規劃和選擇，但還是忍不住“那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接受睡眠也會帶來另一種幸福？”

夜晚，林岫把自己埋在被子裡，就像讀書時候，考試沒考好就把自己躲進被子裡。隻不過那時候可以通過默默流淚，把所有的煩惱都在被窩的熱氣裡面蒸騰走。

可是就像每次考試前都想迫切記住的知識，甚至真心覺得沒有記住的痛苦會讓人生都變得晦暗，現在卻很陌生。現在的林岫已經無法通過流淚來帶走壞心情了，年輕時候，一場眼淚能夠帶走難受的解壓方法也變得陌生。

人越是長大，越是擁有更多的經曆，就會發現，人生的問題總是層出不窮。曾經讓自己最難過的事情，現在看來隻要情緒宣洩出來就會好，是因為内心知道一切都會過去。

而現在沒有辦法這樣，是因為清醒的認識到，一切不會随着時間過去，甚至每一個時間前進的節點都需要自己不斷做出選擇，要麼去改變環境，要麼改變自己。

哭泣除了模糊雙眼，看不清現實，沒有任何意義。

林岫無數次幻想着自己可以改變環境，但最終的現實告訴她改變自己才是最不費勁的選擇。

讀書時候，最優選是随大流一起讀書考試；畢業了，最優選是進入一個待遇好穩定的公司；工作了，最優選是做好工作，等待升職加薪。遇到了睡眠風波，最優選是調整自己的作息。

隻是，一直都做了人生的最優抉擇，為什麼還會感到疲憊。

林岫盡量讓自己放松下來，推理着世界那麼大，肯定在很多角落，有着和自己一樣被困擾的人。隻是他們保持沉默，和自己一樣，無聲的尋找着出路。

這樣的猜想沒有可靠的數據來源，沒有論證過的理論支撐，僅僅來自林岫個人期盼的猜測。但一時給了林岫很多勇氣，比起單挑世界帶來的恐懼感，還是很多人都在戰鬥隻是看不見彼此讓人更有安全。

小心翼翼伸出手，把被子兩端的尖角在頭頂合攏。溫暖的熱意覆蓋全身。

七斤重的被子讓林岫回到讀書時期，陪着自己走過了在學校的每一個時刻。熟悉的踏實溫暖的感覺包裹着自己，看着眼前的黑暗，窗簾縫隙漫延開的光暈，生活被打破的陌生和焦躁如同夢境一樣一樣越來越淺，越來越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