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再次隻剩下兩人。
氣氛顯得有些微妙。
溫蓁緩緩站起身,對藍啟仁低聲道:“叔父,若無他事……灼華先告退了。”
藍啟仁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那眼神裡有審視,有不顯山露水的關切,最終隻化作一句沉沉的叮囑:“此行……絕非坦途。切記步步謹慎,務必保全自身。”
溫蓁再次躬身,聲音帶着決心:“是,灼華明白。”
溫蓁的行囊向來簡單。
她隻取了從不離身的桃夭與紅月,便前往約定的會合點。
果然,聶懷桑也空着手,正悠閑地踱步,那把從不離身的折扇在他指間靈活地轉着圈。腰間的佩刀倒是規規矩矩挂着,襯得他清瘦的身形愈發單薄。
“就我們倆?”溫蓁蹙眉,目光掃過空蕩蕩的身後。
聶懷桑停下轉扇的動作,“唰”地一聲打開折扇,慢悠悠地搖着,笑容帶着點親昵的狡黠:“二嫂在此,猶如千軍萬馬,小弟哪裡還需要那些累贅?”
溫蓁雙手抱臂,涼涼道:“想清楚,我可不是來給你做護衛的。”
聶懷桑立刻湊近一步,壓低聲音,臉上那副人畜無害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一種洞悉一切的精明:“咱們可是十多年的老朋友兼盟友了……況且,我此去也不是僅僅為了躲回清河養老。”
見溫蓁似笑非笑地挑眉,他唇角勾起一個冰冷銳利的弧度,聲音壓得如同耳語,“難道二嫂不想親自看着金光瑤的局……轟然崩塌嗎?看着他身敗名裂,從雲端跌落泥潭?”
他用扇子輕輕點了點溫蓁的心口位置:“當年歐陽二公子的事……也該清算了吧?”
溫蓁臉上的所有神情瞬間凝固。她霍然轉身,走到山門外的石階旁,安靜地等待一隊巡邏弟子舉着火把走過。燃燒的松脂味在夜色中彌漫。待那火光腳步聲遠去,她才低低開口,聲音帶着金屬摩擦般的冷意:“聶宗主就如此笃定,我們闖得進那座為斂芳尊精心搭建的戲台?”
“當然。”他緩步走到溫蓁身邊,左手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右掌心,發出“嗒嗒”的輕響,“當初将我大哥的左手投進莫家莊時,二嫂不也一樣存疑嗎?”他側過臉,月光勾勒出他瘦削而清晰的輪廓,那雙往日總顯得躲閃怯懦的眸子裡,此刻冰封着淬火的鋒芒,“金光瑤這一局……想沒有我?呵呵……”
他極輕地笑了一聲,目光投向遙遠、深邃的黑暗,平靜中透着鐵血的森冷:“這些年,他走得每一步棋,牽動的每一絲線,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他此刻身在雲萍城哪一處角落,守着哪一尊泥胎木塑……我都了如指掌。這一次,他不想要我入場?”
聶懷桑擡起眼,眸中銳光一閃而逝,如同黑暗中驟然出鞘的利刃:“——那便由不得他了。”
溫蓁靜靜地看着他。刹那間,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沖頭頂!
她驚覺自己如同管中窺豹!身旁這個看似溫文無害、甚至略顯懦弱的“盟友”,當他卸下那層厚重僞裝,展露深藏其下的冰山一角時,其步步為營的棋局與鐵腕決絕的意志,竟讓她過往的籌謀如同兒戲般膚淺!她自以為運籌帷幄,卻發現自己根本從未真正看懂過眼前這個人!
冰冷的空氣仿佛凝結了片刻。
溫蓁忽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驅散心頭的震撼。她用力一拍膝蓋,站起身來,拂去裙裾上沾染的細微塵土,朝聶懷桑伸出手去,唇邊揚起一個帶着血腥氣的、絕對不輸于對方的銳利笑容:“好!既然聶宗主有此雄心!那我這做盟友的……豈能不奉陪到底?!我們這對真真假假的‘好友’,能否功成身退,在此一舉!”
月黑風高,濃雲如墨,沉沉地壓在頭頂,壓得人喘不過氣。
溫蓁換了一身緊窄利落的墨色勁裝,外罩一件寬大的黑鬥篷,兜帽深深下拉,遮住了大半張臉。待到夜色濃稠如化不開的硯台時,她與同樣一身深色便裝的聶懷桑,悄然閃出了蓮花塢的側門。
沒有驚動任何人。
人剛出得城外,醞釀了大半夜的暴雨便如同天河傾覆般,轟然潑下!
豆大的雨點砸在鬥篷和油紙傘上,發出密集得令人心悸的爆響!雨簾密實得幾乎看不清丈外之物。狂風卷着暴雨抽打在臉上,火辣辣地疼。
一切,正如溫蓁記憶中“原著”所描述的那場絕殺之雨!
溫蓁裹緊鬥篷,暗自慶幸提前加穿了衣物,體内靈力運轉,驅散刺骨的寒意。她瞥了一眼身旁的聶懷桑——這位聲名在外的“一問三不知”、“身嬌體弱”的聶宗主,此刻隻着一件薄薄外衫,在這狂風驟雨中,撐着傘的手被風吹得微微發抖,身形單薄得仿佛風再大些就能将他刮走。然而溫蓁卻看得分明,他那微微低垂的眼底深處,一片沉靜,甚至……帶着一種置身事外的漠然冷冽。
好一個聶懷桑!好一個瞞天過海的手段!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的山道上跋涉。狂風扯得鬥篷獵獵作響,雨水冰冷刺骨。
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