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是那個……溺斃在福澤深海裡卻渾然不知的癡愚之人!
溫蓁猛地一步上前,再不顧那點距離,雙手用力攥住藍曦臣冰涼的手掌,緊緊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溫熱的淚水迅速濡濕了他的手背。
“不分開了!”她把臉深深埋進他帶着淡淡檀香的衣襟裡,仿佛要把自己烙進去,聲音悶悶地從中傳出,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纏住了,綁死了,分……分不開了!”
藍曦臣的手指在她手心微微蜷縮了一下,随即,反手用力回握住了那幾根冰涼微顫的手指,傳遞過來的力量卻溫暖而堅定。他喉間終于逸出了一聲低沉的、帶着塵埃落定般釋然的應答:
“……嗯。”
短暫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十指交纏後,他輕輕抽出手,站起身。月白雲紋的寬袖帶起一陣微涼的夜風。他走向門口,腳步卻在門檻邊緣頓住。沒有回頭,隻側臉的線條在月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聲音卻清晰地送了過來:
“阿蓁。”他喚她,不再是疏離的藍夫人,“婚姻之約,一諾山海重。若你……心底還有半分猶疑……”
“我沒有!”溫蓁幾乎是撲到門邊,急切地截斷他的話,生怕那字句成谶,“那時隻是一時情急,口不擇言!我……”
藍曦臣的肩膀輪廓似乎在她急切的剖白中柔和了些許。他沒有再追問,隻是留下輕輕一句,在夜色中漾開漣漪:“記住你今日所言。”
月光如練,清冷地潑灑在青石台階上。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終于在地面上,于半明半暗的交界處,徹底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薔薇小築的紗窗上,昏黃的燭光映着兩道交錯的剪影。
兩人剛悄步行至院門外,便清晰地聽到室内傳來的說話聲。
是魏無羨,聲音帶着重傷後的沙啞,卻仍不減戲谑:“我說藍二公子啊,你這麼把我往你家後山一藏,萬一哪天被你大哥撞見了,這可怎麼收場?他那位性子……”
話音未落。
“不必等哪天。”藍曦臣的聲音已然恢複了平素的溫潤清雅,他擡手,輕輕推開了虛掩的房門,“此刻,我便已經發現了。”
溫蓁緊随在他身後,繞過那道半舊的素絹屏風。内室暖融的燭光跳躍着,照亮了倚靠在軟枕上魏無羨那張失血過多、異常蒼白的面孔。藍忘機沉默地坐在床沿,正持着白瓷壺,為他往同樣素色的杯盞中注入琥珀色的藥茶。見他們進來,魏無羨立刻掙了掙身體,急切地問:“聶大哥……赤鋒尊的屍身……?”
藍曦臣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桌邊坐下,指節輕輕叩擊桌面,發出規律而低沉的笃笃聲:“大哥的屍身,當日已被衆家公審見證,如今……由懷桑接回清河供奉。我已派最得力可靠之人護送看守,以防萬一。”他的回答周密穩妥。
“那金光瑤呢?”魏無羨緊追不舍,“他什麼反應?”
藍忘機放下茶壺,淡聲道:“無可指摘。”
溫蓁忍不住輕哼一聲,走到窗邊,将那扇半開的雕花木窗完全推開。夜風裹挾着山林清冽之氣湧入:“他做表面功夫的本事可是爐火純青!天塌下來,他面上也能是一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模樣!心裡頭嘛……哼,怕是早就慌得要撞牆了!”
魏無羨丢給她一個無奈的白眼,扯動了傷口,輕嘶一聲:“他慌不慌不打緊,隻要沒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聶大哥挫骨揚灰就行。”
藍曦臣的目光在溫蓁、魏無羨和沉默的藍忘機身上緩緩掠過,最終落回藍忘機身上,沉聲道:“金宗主承諾,此案必追查到底,定會給出一個交代。”他話鋒一轉,眸色變得深邃,“如今魏公子已醒轉多時……忘機,你是否也該給為兄,一個‘交代’了?”
藍忘機從容起身,雪白的衣袍在燭光下暈開一層柔和的光暈,神色依舊沉靜:“兄長。”
藍曦臣看着他,良久,發出一聲包含了太多複雜情緒的長歎:“忘機……你讓我說你什麼好。”語氣裡是縱容,是無奈,也帶着一絲面對弟弟“為情所困”而突破祖訓家規的沉重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