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曦臣也适時向金光瑤微微颔首，言語間帶着一絲無奈歉意：“阿瑤，給金麟台添了諸多不便，改日必遣人備下厚禮謝罪。”

聶懷桑更是如蒙大赦，死命搖頭擺手，整個人幾乎要躲到金光瑤身後的屏風陰影裡去了，嘴裡急急叨叨：“不用了不用了真不用了！二嫂的好意懷桑心領！這事兒實在太考驗……太考驗人的承受力了！二嫂您自己玩得盡興就好！還是……還是跟着三哥最有安全感！”他這話聽起來像是醉酒胡言，卻總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

溫蓁聞言，目光轉向金光瑤，神色間帶着恰到好處的懊惱和一點點天真無辜：“斂芳尊……我真不是存心跟那水管子過不去。當時不過是想炸條魚打打牙祭，誰能料到那池塘底下……”

她攤攤手，一臉“都怪設計不合理”的無辜。

金光瑤臉上的笑容弧度沒有絲毫改變，溫和回應道：“二嫂言重了。一點意外，不足挂齒。隻是……”他話鋒一轉，笑容依舊，語氣卻微妙起來，“下次二嫂若再想來金麟台‘炸魚消遣’，不如用些……威力稍減的符箓？今日動靜實在太大，阿淩這孩子不懂事，非但不知勸阻，反而跟着胡鬧，現下已被江宗主喚去訓誡了。”

溫蓁仿佛完全沒聽出弦外之音，一臉恍然大悟和“真摯”的歉意：“啊！竟連累了阿淩？那可真是太對不住了！”

金光瑤大度地擺手：“無妨無妨。不過二嫂既然喜歡錦鯉的滋味，何須如此大動幹戈？隻需吩咐一聲，我即刻派人網羅上品錦鯉，烹調好送到您院中便是。”

溫蓁眼角餘光瞥見金光瑤身後、陰影裡的聶懷桑，悄悄對她做了個無比誇張、模仿嘔吐的扭曲鬼臉，那痛苦的表情簡直比他剛才“驚吓過度”還要逼真十倍！一股微妙的、解氣的愉悅感沖淡了她心中的怒火。

好啊！演！都在演！那就看誰演得更真！更深！更天衣無縫！

溫蓁心裡盤算着，正想再找個什麼“話題”，目光無意間掃過書房敞開的窗棂。

一片……白色的、極其眼熟的衣袂……如同鬼影般悄無聲息地、迅速地飄了過去！

溫蓁心中驟然一凜，剛想凝神細看，聶懷桑新一輪酒勁催發的哭嚎又起，轉移了注意力。

哭嚎與勸慰再度主導了廳堂的空氣。溫蓁懶得再看這對“情深義重”的“好兄弟”做戲，幹脆倚回藍曦臣身上，百無聊賴地開始數自己袖子上的針腳。

聶懷桑的酒壺漸漸空了，哭嚎也變成了含糊的嘟囔，最終，他像是徹底被酒精擊敗，腦袋一歪，“咚”地一聲沉重地砸在桌面上，發出響亮的鼾聲。竟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門外适時響起輕微卻急促的腳步聲，一名金氏門生小心翼翼地探身進來，在金光瑤耳邊低聲禀報了什麼。

金光瑤的神色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凝，轉瞬又恢複如常，對着藍曦臣和溫蓁歉然一笑，語調依舊溫和：“二哥，二嫂，外間有些俗務急待處理，恕阿瑤失陪片刻。勞煩二位在此稍坐片刻，照料一下懷桑。待他稍醒，兩位再回客居便是。”

藍曦臣颔首：“正事要緊，阿瑤自去無妨。懷桑交由我們。”

金光瑤再次拱手告罪，步履匆匆地離開了綻園。

他一走，廳堂内的空氣似乎都為之一輕。

溫蓁按捺不住好奇心，起身踱步。

“阿蓁，”藍曦臣低聲提醒，目光落在書房門口，“書房乃主人私密之所，不可……”

溫蓁已經走到了書房門口，伸頭往裡張望，卻不進去：“放心，我不動，就瞄一眼，看看這金麟台的裝潢品味，跟你家寒室的書房比如何。”

書房的陳設精緻典雅，但此刻最引人注目的，是寬大的書案上鋪陳着大量圖紙，朱筆批注的痕迹清晰可見。溫蓁恪守禮節，視線隻在圖紙邊緣一掃而過，便飛快移開。

她的目光落在了牆壁上懸挂的四幅卷軸上。

畫上并非四季花草，而是四幅意境開闊、筆觸溫柔卻蘊含萬千氣象的山水圖：春山的空靈，夏壑的幽深，秋林的疏朗，冬雪的無垠。畫意遼闊，仿佛将天下的山巒精髓都收于尺素之間。那份蘊藏萬象的胸襟與溫柔清雅的筆調，除了藍曦臣，當世不作第二人想！

溫蓁心中微微一動，思緒飄開：他畫這萬裡山河如執掌間玩物，不知……筆下若是描摹傾城美人，會是何等風緻？

“藍渙！”溫蓁站在門口，清亮的聲音帶着點期待，“你過來瞧瞧！”

藍曦臣起身走到她身側：“何事？”

溫蓁指着牆上那四幅圖，指尖帶着欣賞，輕輕拂過那承載了千山萬水的絹帛：“這金麟台的畫，挂在這裡倒是屈才了。你也給我畫一幅呗？”

藍曦臣順着她的指尖看去，眼中浮現一絲溫煦笑意：“阿蓁喜歡這些？這有何難。”

溫蓁搖頭，轉過身直視着他，眼波流轉間帶着點别樣的促狹：“我不要山河壯闊圖。”

“哦？”藍曦臣挑眉，“那阿蓁想要什麼？”

溫蓁故意拖長了調子，眼中閃着狡黠的光：“給我畫幅美人圖如何？”

藍曦臣微微一怔，随即失笑，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臉上：“阿蓁在此，何須再尋他人？将你畫入這萬裡江山之間，豈不更好？”

溫蓁心跳漏了一拍，那溫柔的目光幾乎讓她溺斃。她有些慌亂地别開臉，耳根微燙，嘴硬道：“少來！我……我要看的是别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