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淩立刻擔憂地湊過去:“舅舅?您沒事吧?是不是夜風太涼了?”
江澄煩躁地揮揮手:“死不了!”
衆人終于寒暄結束,沿着鋪就的猩紅織金地毯步入燈火輝煌的鬥妍廳。兩側檀木小案旁,侍立着精心挑選的侍女,翠環輕曳,羅裙款擺,個個身姿窈窕,笑容得體,如同匠人精雕細琢的美麗擺件。
溫蓁坐在藍曦臣身邊,幾乎要倚到他肩頭去。一名侍女蓮步輕移,先為藍曦臣斟滿瓊漿玉露,又轉向溫蓁案前。那斟酒的動作,皓腕凝霜,指尖如玉蔥,随着酒液注入,胸前弧度微微起伏……
溫蓁的目光不自覺地順着那隻素手往上飄,在侍女姣好的臉蛋和纖細的腰肢上繞了一圈——這手,骨肉勻停;這臉,宜喜宜嗔……溫蓁看得有些走神。
藍曦臣修長的指尖在光潤的小案上輕輕叩了兩下,聲音裡聽不出情緒:“阿蓁。”
“嗯?”溫蓁回神。
“口水,擦擦。”藍曦臣語聲溫煦,眼神卻落在她臉上。
溫蓁信以為真,慌忙擡手摸嘴角——幹的!她頓時炸毛:“藍渙!堂堂澤蕪君竟拿這話戲弄人!”
藍曦臣氣定神閑,眸底卻掠過一絲促狹:“方才見夫人目光凝滞,神遊物外,一時好奇是何奇景引得夫人如此專注,便‘随口’提醒一聲。”
溫蓁才不信他的鬼話,氣呼呼一指自己身邊的侍女,又指向藍忘機案旁那位:“奇景?就是她們啊!這個好看!”她指尖一點,“那個也好看!”再一點,“依我看,這一圈都賞心悅目!”
藍曦臣眉梢微挑:“女子觀女子,竟也這般……欣賞?”
溫蓁理直氣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不能看美人嗎?”
話音未落,廳門處傳來動靜。金光瑤攜着一位身着華貴禮服、姿容秀美的女子并肩而入。女子神态端莊,眉宇間卻還殘存着幾分未被世事徹底磨滅的天真稚氣,正是金光瑤的夫人——秦愫。
秦愫經過溫蓁案前時,微微颔首示意。溫蓁亦依禮颔首回應。
溫蓁拿起酒杯啜了一口,心裡像堵了塊石頭。
藍曦臣察覺她情緒低落,低聲問:“怎麼了?”
溫蓁湊得更近,幾乎咬着他耳朵說話,聲音壓得極低:“看見沒,金光瑤那寶貝疙瘩……可惜了這麼個大好姑娘。”
藍曦臣蹙眉,不解她為何又針對金光瑤:“阿瑤與夫人情深意笃,何來可惜?”
溫蓁幾乎要把半個身子縮進他懷裡,渾然不顧旁人眼光:“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他們成婚多少年了?膝下空空!當初那個玉雪可愛的如松……多好的孩子,若是還在,如今也能和金淩作伴了……”她頓了頓,故意用神秘兮兮的語氣說:“金光瑤和秦愫年歲正好,身子又沒聽說不妥……”
藍曦臣剛想說些什麼,溫蓁卻像是抓住了某種靈感,聲音壓得更低,帶着點驚疑不定的揣測:“除非……他們兩人……不同房!不同房,哪來的孩子?”
藍曦臣被她這大膽又直白的猜測震得一時失語,無奈斥責:“阿蓁!……不可胡言!子嗣緣分本就由天定,強求不得。況且你我都尚未……”
溫蓁打斷他,眼神陡然變得銳利無比,低語中帶着寒意:“這‘由天定’的前提是别遇上蛇蠍!藍渙,有件事我一直不敢說……當年在彩衣鎮,背後捅我一刀差點要了我的命的……你以為是誰?”
這句話脫口而出後,連溫蓁自己都愣了一下。
能說了?
這個名字,這個真相,這塊壓在她心口讓她每次想告訴藍曦臣都像被無形之手扼住喉嚨的秘密……現在竟然如此輕易地溜出了唇齒?
藍曦臣神色劇變,瞬間側過臉,幽深的眸子緊緊鎖住她,聲音沉得如同墜鉛:“你确定?!此事絕非兒戲!”
溫蓁直視他的眼睛,沒有絲毫閃躲:“我拿命賭的事,會信口開河?”
藍曦臣放在膝上的手驟然緊握,指節泛白,眼底湧起驚濤駭浪:“……我即刻去……”
“别!”溫蓁猛地按住他的手背,“還不是時候。”她眼神如寒冰,“沒有鐵證,你信我,旁人信嗎?他那種人,咬死了不認,你待如何?不過是徒增龃龉。”
此時,金光瑤已扶着秦愫在主位落座,他舉手投足間對夫人的呵護備至、體貼入微,落在溫蓁眼中,卻隻讓她感覺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這人的面具,真是越戴越牢了。
宴會終于結束,夜色已深。清談會的重頭戲尚在明日,賓客們各懷心思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