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蓁心中疑惑更深。她一個穿書者,哪裡知道原主的過往?隻能憑着當年從年幼的魏無羨口中拼湊出的零星碎片作答。
“嗯……是記不清了。父母好像是在一次夜獵裡,和大師兄的父母一起……”她頓了頓,“能去夜獵,大概也是修士吧。”
“還有别的嗎?”溫情的聲音似乎更輕了些。
溫蓁努力回憶着魏無羨曾說過的話:“大師兄說,父母進山前把我們留在客棧。他們沒回來。後來,客棧老闆把我們趕了出去。再後來我生了一場大病,活下來後,很多事就模糊了。”
“你說有些事不記得了,那姓氏呢?你一直姓溫?”
“姓氏是大師兄記得的。他說當時隻記得我姓什麼,不記得我叫什麼了。”
“你來雲夢江氏……多久了?”
“十一年了。和大師兄一樣。”
溫情沉默了許久,山風嗚咽着穿過枯枝。終于,她長長地、極輕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裡似乎藏着千鈞重負:“在我們家……曾有一位兄長。他的妻子生下女兒後便去了,他一個人帶着女兒。十一年前……他帶着女兒出門,就再也沒回來過。”
溫情話音落下,溫蓁唇邊浮起一絲溫和的笑意:“如此看來,情姑娘與那位族兄的年紀,差得有些遠呢。”
“嗯,”溫情聲音輕緩,“他是我們這一脈最年長的,阿甯卻是最小的。我與他,相差二十載,不過比他女兒年長四歲罷了。”
“那他的女兒,叫什麼名字?”溫蓁語氣依舊平靜。
“溫珍。珍珠的珍。”溫情看着她,眼神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正巧,你與珍珍年紀相仿,又都姓溫……”
“珍字,取珍重寶貴之意。想必那位族兄,極疼愛女兒。”溫蓁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不緊不慢地解釋,“我的蓁,是百谷蓁蓁的蓁。盼着自己能像野草一樣,活得茂盛些。”
溫情深深地凝視着她,眼底翻湧着複雜的情緒。
溫蓁微微欠身,行了一禮,帶着歉意道:“抱歉,情姑娘。太多事,我已想不起來了。我的新人生始于蓮花塢,大約……也終于蓮花塢。”
溫情唇角牽起一抹極淡的弧度:“無妨。我這做小姑姑的,隻是想确認那孩子如今過得好不好罷了。”
風不知何時停了。溫蓁仰起頭,望向浩瀚的夜空。星河低垂,點點碎芒閃爍着清冷的光。
她望着那片深邃的墨藍,聲音輕得像歎息:“情姑娘,有件事想托付你。”
“但說無妨。”
“待我走後,”溫蓁深吸一口氣,目光沉靜,“給魏無羨建一間屋子吧。不必大,能容下他和他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就好。伏魔洞裡陰氣太重,我怕長此以往……”
後面的話,她沒說完,憂慮已盡在不言中。
溫情颔首:“我亦有此意。”
兩人目光交彙,無需多言,心意已通。
崗下道别。溫蓁撫了撫腕間那抹鮮亮的紅玉镯,最後望了一眼亂葬崗沉沉的黑暗,轉身,腳步堅定地融入了夜色。
夜深。夷陵不似雲夢的繁華,此刻早已陷入沉睡。溫蓁漫無目的地在空寂的街道上遊蕩,心頭亂糟糟地纏着一團麻。前路茫茫,如同這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讓她辨不清方向。
她知道自己不能劇透,可為何偏偏此刻失效?明明之前那股憋悶的委屈和疑惑堵在胸口,讓她煩躁又氣惱。
長街空曠,攤販早已歸家。溫蓁失神地走着,一股暖融融的香氣忽然鑽入鼻尖。擡眼望去,街角竟還支着一個馄饨攤。攤主是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攤前的木闆上,“馄饨”二字寫得端正。
不想回去,溫蓁索性在攤前坐下。老者正欲熄爐收攤,見有客來,非但不見煩厭,反而露出慈和的笑:“姑娘,來碗馄饨暖暖?”
溫蓁點頭:“不要蔥,多放些香菜。”
“好嘞。”老人應着,轉身忙碌起來。
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青石闆路上。溫蓁坐在微涼的木凳上,思緒紛亂如麻。為何突然不能說了?是觸動了什麼禁忌?還是……有什麼她未曾察覺的變數?
她恨恨地想,自己要有魏無羨那七竅玲珑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