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溫蓁第一次踏上這片傳說中的兇地。

吃飯的棚子已被婆婆收拾出來。三張大桌，桌上擺着幾個粗陶大茶盤，裡面列着十幾隻粗瓷茶杯。婆婆提着一個碩大的鐵壺，顫巍巍地走過來要添熱水。魏無羨眼疾手快，忙起身扶婆婆坐下，自己接過了鐵壺。

婆婆身後跟着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怯生生的，正是溫苑。

溫蓁一見到溫苑，眼睛就亮了，笑着朝他招手：“寶寶，過來讓姨姨瞧瞧？”

旁邊正給另一桌添水的魏無羨立刻嚷道：“你傻啦？他管我叫哥哥，管你叫姨姨，我豈不是平白比你矮了一輩？”

溫蓁不以為意：“各論各的嘛，他叫我姨姨，叫你哥哥，我照舊叫你師兄。”

魏無羨瞪她：“等着，一會兒收拾你！”

溫苑被兩人嗷嗷的嗓門吓了一跳，小腦袋一縮，躲到溫情懷裡去了。

魏無羨添完一圈水，坐回自己那桌，拿起個空杯子晃了晃，不滿地嘟囔：“連點待客的茶葉沫子都沒有……溫情，給點錢，我去買點茶葉來。”

溫情想也沒想，幹脆道：“沒有。錢要留着買蘿蔔種，茶葉不是緊要東西，喝白水就行。”

“我有我有。”溫蓁連忙接話。

魏無羨立刻瞪眼：“有你不早拿出來？非得我問？”

溫蓁一臉無辜：“大師兄你知道的，我本就不愛喝茶，能記着給你帶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說着轉身去翻那堆物資，不一會兒拎出兩個一尺見方的木箱。打開一看，每個箱子裡都妥帖地放着一套新瓷茶具，茶具與箱壁的空隙則填滿了幹燥的茶葉。這樣既防碎了瓷器，也方便攜帶。

魏無羨挑眉：“行啊，還挺會收拾。”

溫蓁擺手：“哪是我？茶葉鋪掌櫃幫忙打的包。”

溫情泡好茶，收拾了新茶具，順手将魏無羨面前那杯清水潑了，給他斟滿新茶。

魏無羨卻不接，手指敲着舊杯沿：“換新的！這舊的誰用過？不要。”

溫情懶得理他，轉身去給其他桌子分茶葉。

魏無羨又看向溫蓁。隻見她正拿着一隻草編的螞蚱逗溫苑：“寶寶，來姨姨這兒，告訴姨姨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孩子忘性大，早忘了這人剛才還跟魏無羨對嚷。螞蚱在眼前蹦跶，溫苑立刻被吸引，咯咯笑着跑過去。溫蓁順勢把他抱坐在腿上，又問：“現在告訴姨姨好不好？”

溫苑眼睛黏在螞蚱上，小嘴卻應着：“溫……苑！”

溫蓁笑着捏捏他的小臉：“真乖。這個呀，叫螞蚱。姨姨也姓溫呢。”

溫苑玩得更起勁了，小短腿亂蹬：“姓溫！螞蚱也姓溫！”說完自己覺得有趣，咯咯笑個不停。

溫蓁煞有介事地點頭：“對對，那咱們叫它‘溫螞蚱’好不好？”

魏無羨喊了幾聲沒人理，頗有些酸溜溜：“可不是，如今這亂葬崗上，怕是塊石頭都得姓溫了。”

“可不敢。”溫情的聲音涼涼飄來，“姓溫的石頭也得跟着您混，說到底，還不是姓魏。”

魏無羨啧了一聲：“你這張嘴，如今越發厲害了。”

婆婆顫巍巍起身要去給他拿新杯子。溫情眼疾手快按住婆婆：“這杯子又沒缺角，等用壞了再換新的不遲。”

魏無羨聞言，抓起一個茶杯作勢要摔。溫情眼皮都沒擡：“摔一個試試？腿給你打折。”

魏無羨悻悻放下杯子：“吓唬誰？腿折了還不是得麻煩你接，你又沒工錢……”

“沒工錢正好，” 溫情慢悠悠道，“多折騰你一會兒解悶。”

說到錢，溫蓁默默從懷裡掏出那個鼓鼓囊囊、針腳粗陋的巨大錢袋，推到溫情面前。

“這……” 溫情面露難色，“東西已經收了這許多，錢不能要了。”

溫蓁道：“來得倉促，也不知備的東西可齊全。這錢你先拿着，若有短缺，你們也好自己添置。”

“你送來的，夠吃用一年了。” 溫情搖頭。

溫蓁堅持：“别推了。既跟着我大師兄，便是一家人。大人能将就，阿苑總得吃好些穿暖些。”

溫苑正玩螞蚱，含糊地學舌：“吃好……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