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曦臣沉默下去,垂着眼簾,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像是在跟自己較勁。溫蓁以為他終于對糖人失了興趣,剛想哄他走,卻見他猛地擡起手,修長的食指穩穩地、清晰地點在了她的鼻尖上!
溫蓁:“噗!”實在沒憋住笑出了聲,立刻又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她心想:這人醉了還能如此精準地點名,看來腦子裡的條理沒全醉成漿糊,還知道試試攤主手藝呢!
“行行行!”溫蓁順着他點頭,忍着笑,“那就讓老師傅先照我的樣子吹一個!看看像不像本姑娘!不過先說好啊,”她朝藍曦臣攤開空空如也的手掌,“我身上可一文錢都沒帶,這位澤蕪君,得您破費啦!”
這次藍曦臣沒有絲毫猶豫。他利落地從廣袖裡掏出個沉甸甸的玄色錢袋,解開細繩結。手腕優雅一傾“嘩啦!”銀錠、碎銀、銅闆滾落一地!
“哎呀!”溫蓁驚呼一聲,顧不得形象,忙不疊蹲下去飛快撿拾那些散亂的銀錢,嘴裡還絮叨着,“輕點!掉灰裡髒了!這可都是……诶?”
等她抱着滿滿一捧銀子站起身,攤主已笑着将一個栩栩如生的糖人塞進了藍曦臣手裡。那糖人身量嬌小,衣裙依稀能辨出熟悉的輪廓,臉上挂着兩個誇張的酒窩,雖略顯卡通,但眉眼間那份靈氣卻與溫蓁有七分相似!
“哇!”溫蓁驚喜地湊過去,仔細端詳,“這……像我嗎?”
藍曦臣望着糖人,非常認真地點頭。随即,他目光轉向攤主,修長的手指這次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攤主了然一笑,麻利地舀起一勺溫熱的糖漿,熟練地倒入一個稍大的人形模具,片刻冷卻,便勾勒出人形輪廓。接着,小刻刀翻飛,削出流暢的下颌線,雕出清朗的眉峰,甚至用極細的糖絲牽拉出飄逸的發帶形狀,再以微不可察的紅色糖粒點綴唇珠。最後,一根纖細的抹額紋路被精妙地點綴在糖人額前!
當這個小小的、穿着華貴白袍、額系卷雲抹額的糖人遞到溫蓁面前時,她幾乎要屏住呼吸。
“天啊……”她由衷贊歎,“這抹額都能刻出來?老師傅您這簡直是神仙手啊!”
藍曦臣微微側首看了溫蓁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嘴唇翕動了一下。
溫蓁立刻擺擺手,笑嘻嘻搶先道:“打住!這次我可換詞誇了!沒再用不錯!”
藍曦臣默默把目光收回去,低頭,全神貫注地盯着手裡那個“小溫蓁”,指尖小心翼翼地點了點糖人圓嘟嘟的臉頰。
溫蓁付完錢,再一回頭。好家夥!藍曦臣的目光又牢牢鎖定了街角一串色彩鮮豔的紙風車,擡腳就想奔過去!
溫蓁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他寬大的袖口,生怕再晚一步這人就要消失在茫茫人海。然而,預料之中的掙脫并未發生,藍曦臣的手卻翻腕一握,竟精準地、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微燙,比想象中更有力,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甚至有點小小的霸道。
溫蓁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傳來他溫熱的觸感,帶着一種奇異的陌生感。
她很快壓下心頭那點異樣:罷了,醉酒之人,行為反常也在情理之中。或許這位澤蕪君幼時少得母親這般牽拉,潛意識裡此刻便格外渴望這份無言的陪伴感?神奇的是,自打牽上手,藍曦臣竟真的安靜下來。他不再好奇張望亂跑,像個被牽住的大型乖巧寵物,另一隻手穩穩當當護着那支“小溫蓁”糖人,偶爾還用指尖輕輕碰碰糖人的“臉”,嘴角帶着一絲不設防的柔軟笑意。
溫蓁思忖片刻,果斷放棄了直接返回喧鬧蓮花塢的念頭。那邊賓客雲集,無數雙眼睛盯着,若是瞧見澤蕪君被自己這般牽着……那後果,光是想想都讓她頭皮發麻!
她緊了緊交握的手,引着藍曦臣沿着蓮花塢高大圍牆的陰影,避開主路,繞過幾個僻靜的彎。不多時,眼前豁然開朗,圍牆外,一片小小水潭如碧玉般鑲嵌在林蔭深處。潭水清可見底,幾尾手指長的銀鱗小魚靈巧地穿梭于水草卵石間。
“澤蕪君,”溫蓁輕聲示意潭邊一塊被樹蔭籠罩的光滑青石,“我們在這兒歇歇腳可好?”
藍曦臣順從地點點頭,步子甚至比溫蓁還快了一分,先一步端端正正在青石上坐好。青苔的微涼仿佛都無損他那份入骨的從容儀态。溫蓁暗歎:姑蘇藍氏的規矩是刻在骨子裡的,他此刻雖醉,卻連坐姿都帶着與生俱來的清逸,隻是少了幾分平日的距離感,更像個……努力維持體面的純真少年。
溫蓁在他身邊坐下,兩人牽着的手自然地放在兩人腿側的石面上。溫蓁舔了舔有點發幹的嘴唇,瞄了眼藍曦臣手裡那隻屬于她的可愛糖人,再看看自己手裡那個氣度不凡的“藍宗主”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