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蓁心裡咯噔一下，這位澤蕪君的酒量，怕是一杯倒！若此刻無人照料，他怕是連這熱鬧廳堂的門檻都邁不出去！

她慌忙扯過一個機靈的小弟子，附耳急道：“快！去貴賓廳尋姑蘇藍氏的仙師，藍老先生或含光君，不拘哪位，速請一位過來！千萬别說澤蕪君飲酒了！”

她得守着這尊人形自走的姑蘇門面，絕不能讓他栽在這粗狂之地。

溫蓁小心翼翼地觀察藍曦臣。嗯？臉頰雖绯紅一片，但他坐姿依舊端正，甚至還能娴熟地夾菜。筷子落處……咦？溫蓁的心念微微一動。

藍曦臣的筷子仿佛長了眼睛，精準繞過那幾碟清炒時蔬、嫩綠筍尖，專挑着油亮的紅焖肘子、噴香的醬爆牛肉下箸！沒一會兒，他面前那碗晶瑩的白米飯上，竟如小山般穩穩當當地堆滿了色澤濃郁的各色葷腥。肥而不膩的肘子皮、汁水豐盈的肉塊、焦脆的雞丁、甚至還有一段焖得爛熟的鴨翅！

這不對勁！

她與藍曦臣曾不止一次在同一處用過飯。這位澤蕪君舉止雅緻，食量精雅，葷腥隻取一兩塊，多是為佐餐增味，主啖素齋。怎會像眼下這般饕餮？倒是她自己，無肉不歡，無辣不歡。

溫蓁連忙将離藍曦臣最遠、靠近自己這邊的幾盤清鮮時蔬挪到他面前：“澤蕪君您嘗嘗這幾道清淡的？是我們特意為姑蘇口味備的。”

藍曦臣眼皮都未擡，筷子繞過那翠綠的菜心，又一次精準地落在油汪汪的紅燒肉上夾起一塊，穩穩放進自己的肉山頂端！動作行雲流水，自然流暢。

溫蓁實在忍不住了，好奇地探問：“澤蕪君莫不是口味大改了？”

“不曾。”藍曦臣含着肉塊，口齒依舊清晰，隻是眼神較平日散漫了些許。

溫蓁更好奇了，指着那盤他剛剛夾過的、鋪滿紅辣椒碎和花椒的辣子雞丁：“那這辣子雞滋味如何？”

藍曦臣認真咀嚼咽下，目光誠懇地看着她：“好吃。”

溫蓁順着話頭，帶着幾分主人家的得意：“好吃您就多吃些！”

“不可。”藍曦臣放下筷子，認真搖頭，儀态依舊端方，“《雅正集》有訓：……不可貪食厚味葷腥。”他聲音平靜，仿佛在陳述一條天下至理。

溫蓁：“……”

她默默地、用力眨了眨眼，視線不由自主地滑向藍曦臣碗裡那堆得搖搖欲墜、比她拳頭還高的各色肉塊。這叫……不可貪食？

莫非這位清心寡欲的澤蕪君其實天性嗜肉？如今趁着酒意微醺，解放了被家規壓抑已久的渴望？溫蓁越想越覺得有理，連忙招呼廚子又火速端來幾樣自己最愛的硬菜，水晶肴肉、八寶鴨、蜜汁火方，一股腦堆到藍曦臣跟前：“澤蕪君快嘗嘗！這都是我的心頭好，薦給你！”

藍曦臣的目光在這些佳肴上流連片刻，卻沒動筷。他忽地伸出手，并非去夾菜，而是将其中兩碟冒着熱氣的肉菜，輕輕卻又堅定地……推回了溫蓁面前。

“？”溫蓁一愣。

藍曦臣擡起那雙仿佛染着桃花暈的眸子，安靜地望着她，眼神溫軟得像化開的春水，帶着一種奇異的、不容拒絕的期盼：“你也吃。”

溫蓁被這眼神看得心尖莫名一跳，鬼使神差地夾起一塊水晶肴肉，送入口中。

“好吃嗎？”藍曦臣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孩子般的緊張和期盼，立刻追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咀嚼的動作。

溫蓁下意識點頭：“……好吃。”

下一秒，仿佛得到了天大的贊許，藍曦臣眼底的愉悅如同漣漪般層層漾開，唇角也忍不住彎起一個比平日明顯許多、帶着酒意的可愛弧度。他心滿意足地低下頭，繼續埋頭苦幹自己的“肉山大業”，吃得無比專注投入。

“師姐……”旁邊桌上一個小弟子鬼鬼祟祟地向溫蓁招手，等她湊過去，才壓低聲音道，“澤蕪君他不會是醉、醉了吧？就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