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蓁隻覺得,自己何德何能,配得上這樣一份美好而堅韌的情意?
自大梵山歸來,獨坐薔薇小築時,她曾無數次叩問自己:“我究竟憑什麼?”她深知,自己根本不配得到這位溫潤君子十餘年如一日的傾心相待。
她收緊了環抱的手臂,仿佛一松手,這份溫暖便會消散。
藍曦臣輕拍着她的背,語氣帶着一絲無奈的笑意:“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
溫蓁帶着濃重的鼻音,賭氣般反駁:“才沒有!”
藍曦臣低頭,目光溫柔地落在她哭紅的眼睛上,無辜道:“眼前這不就有一個?”
溫蓁微微仰頭,正撞進他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兩人靜靜對視,片刻後,溫蓁率先敗下陣來,垂下眼簾,避開了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
“澤蕪君……” 溫蓁的聲音輕若蚊蚋,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很害怕。”
藍曦臣放柔了聲音:“怕什麼?”
溫蓁稍稍擡眼,眸中盛滿了憂慮:“怕自己不小心就死了……所以處處小心,既怕飛來橫禍,也怕……人言可畏。”
她調整了一下姿勢,将身體更深地偎進藍曦臣溫暖安穩的懷抱,感受着他修長的手指穿過發間的輕柔觸感。頭頂傳來他沉穩溫和的聲音:“人言如水,難辨真僞。并非人人都有洞明之智。很多時候,我們隻需持身以正,行己以端,便不必理會那些喧嚣。”
溫蓁聽完,破涕為笑,帶着點傻氣:“你說得自然有理……可我還是怕被人指指點點。不過嘛,”她仰起臉,眼中淚光未幹,卻漾開一絲狡黠,“既然夫君都這麼說了,那為妻自然唯夫君馬首是瞻。”
藍曦臣唇角揚起,亦故作嚴肅地配合道:“那夫人,今夜是否該早些安置了?”
“嗯。”溫蓁點頭,一本正經,“夫人深以為然。”
翌日醒來,已是辰時。藍曦臣與金光瑤商議清談會事宜,早已離去。外廳的餐桌上,幾個精緻的瓷盤被木罩細心扣着。溫蓁揭開一看,是幾樣還冒着絲絲熱氣的早點,顯然是剛送來不久。
蘭陵金氏的膳食确實講究。溫蓁挑揀着嘗了一塊不知名的糕點,隻覺清甜軟糯,入口即化,甚是可口,便将整碟都留了下來。隻是這糕點放涼後便失了水分,待到晌午再嘗,已是幹硬噎人,滋味與清晨時相去甚遠。
金淩推門進來時,正撞見他蓁姨龇牙咧嘴,正跟一塊硬邦邦的糕點較勁,那副模樣驚得他目瞪口呆,張着嘴站在門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嘿!你這臭小子!”溫蓁惱羞成怒,憤憤地将那塊硌牙的點心丢回碟中,柳眉倒豎,“進别人屋子不知道敲門嗎?!”
金淩這才回神,連忙道:“啊!哦!澤蕪君在前廳同小叔叔議事,快用午飯了,讓我來叫您過去。”
溫蓁快步走到梳妝鏡前,三兩下将長發攏起,隻用一根裂冰紋的玉簪松松挽了個髻,随手抓過一件绯紅的外袍披上,便跟着金淩出了院門。
他們所居之處離用膳的廳堂頗有一段距離。兩人默默走着,金淩一路唉聲歎氣,欲言又止。溫蓁瞧着他那副憋悶的樣子,心下好奇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很想直接問,轉念又覺得太過刻意,索性由着他一步三歎,心想你不說,我也不問,看誰先憋不住。
少年人到底沉不住氣。走出不過十步,便聽耳邊響起金淩幽幽的聲音:“蓁姨,我還是不明白。”他眉頭緊鎖,“根本沒人願意跟莫玄羽那樣的瘋子做朋友……怎麼偏偏你,就跟他成了好朋友呢?”
溫蓁卻沒有直接回答,反而道:“我今年三十有四了。”
金淩:“?”
“我第一次見莫玄羽時,他才這麼高——”溫蓁掌心向下,比了比自己腰間,“比你現在可小多了。那年我們去夜獵,路過莫家莊,看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兒,大晚上的,就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大門口台階上,手裡攥着塊糖,身邊連個大人都沒有。我小時候可壞了,”她眼中閃過一絲追憶的笑意,帶着點頑劣,“見他一個小娃娃深更半夜獨自在外,就上去吓唬他:‘喂,小鬼!再一個人坐這兒,小心被山裡的妖怪抓去吃掉!’”
金淩的好奇心瞬間被勾起,忙追問:“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