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雨鐘失笑,“想什麼呢,陛下性子寬厚,怎會為小事發火。”
有她這一問打岔,韓雨鐘臉上的郁色倒是退去不少。
“難道娘子認為,我是在憂心去大内一事嗎?”
駱抒點點頭,除了這個她也想不出韓雨鐘有何落寞。
韓雨鐘沒再回答,隻是駕車朝汴京城駛去。
路上倒是安安穩穩,忙了一上午,駱抒拿出烏麻糕墊肚子。
她正小口小口地吃着,忽然聽韓雨鐘問,“你餓不餓?”
駱抒一口烏麻糕差點噎住。
一隻白生生的纖手伸出車簾,手裡用布帕包着一塊黑色糕點,駱抒十分不好意思,她看不到韓雨鐘的神情,隻能小聲問他,“大人要吃嗎?”
韓雨鐘靜靜看着,并未接過,“我記得,這是之前買來驗色的糕點吧。”
是驗證皇太子遊春圖上玄色翟衣顔料時,他命人去買的質地相同的物品。
駱抒慌忙解釋,“我看很多沒用上,丢掉又可惜了,這才拿走的。”
她擔心問,“這算公中的東西,不能拿嗎?”
韓雨鐘闆起臉,“公中拿錢買的,自然是公中的東西,不能拿。”
“啊!這可怎麼辦?”駱抒緊咬下唇,“要不,我賠吧。”
韓雨鐘看了一會兒她臉蛋紅紅的模樣,才笑起來,“我吓唬你的,一塊糕點有什麼。”
駱抒的手瞬間收回去,“大人!”
語氣裡帶着嗔怒。
韓雨鐘緩緩停下馬車,“路邊有湯餅攤子,吃一碗再走吧。還是娘子烏麻糕吃飽了,吃不下?”
聽他揶揄自己,駱抒輕步下了車,“大人所請,我自然吃得下。”
這是去汴京城的大道,路邊民居多,支起的小攤也多。韓雨鐘尋了個攤子,熟練地要了兩碗槐葉冷淘。
駱抒擦了擦木桌木凳,“大人常來這兒嗎?”
這是個無名小攤,攤主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幹活利索,兩三下把湯餅煮熟撈出,放進事先備好的湯碗裡,撒上蔥花就上桌了。
韓雨鐘接過冷陶放在駱抒眼前,“以往出城辦事,誤了飯點,便會來此吃個便飯。”
他從袖子裡摸出幾十枚銅錢,放進阿婆收錢的筒裡,聽到聲響,阿婆轉身阻止,“聽聲就不對,兩碗冷陶才有十幾文,大人每回都給多。”
韓雨鐘笑笑,風卷雲殘地吃湯餅。阿婆不好意思打擾他吃飯,隻能多端來兩個茶葉蛋,輕聲對駱抒說,“大人心好,娘子有福了。”
駱抒生怕誤會,“不是,我不是。”
卻見韓雨鐘擡眸催她快吃,她不明所以,隻能小口小口把冷陶吃完。
韓雨鐘長腿一擡,拿上兩個茶葉蛋,對阿婆吆喝,“走了啊。“
兩人回到馬車,韓雨鐘讓她上車,“不快點走,阿婆要把今晚炖好的雞湯端出來了。”
駱抒明白了,低聲笑。
韓雨鐘聽她笑自己,臉上也燒起來,“怎麼,不對嗎?”
駱抒憋笑得肚子疼,“大人愛民如子,此乃非常之舉,不算失了世家風範。”
這是明晃晃的揶揄了,是報韓雨鐘先前說她偷吃烏麻糕吃飽的仇。
韓雨鐘低低歎氣,“娘子的口舌是一日勝過一日了。”
他像極了任勞任怨,還要被夫人笑罵的丈夫。
駱抒反應過來,兩人之間的談笑有些太親密了,她臉上紅暈盡退,“是我不好,我不該這樣說大人。”
這麼突然,韓雨鐘蹭地回頭看向車内,但隻看到個朦胧的身影,他半晌才轉回頭去,“玩笑之語,娘子何必介懷。”
兩人一時無話,直到車馬駛入汴京城,回到熱鬧繁華所在,圍坐在人聲鼎沸中,那股繞着身上無法言語的沉默才被消解掉。
河岸那頭瓦子的喧嚣傳出好遠,駱抒聽了一條街,鑼鼓喧天的聲響被抛下,迎來了風吹葉落的安靜,馬車到槐葉巷了。
不好留他,駱抒也不敢看他,丢下一句大人慢走便匆匆回了小院。
直到關上院門,駱抒才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