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裝潢簡雅,米白色的牆紙與大片地磚溫馨暖人,沙發中心是由三叢極具雕塑感的天然大理石撐起玻璃闆構成茶幾,模拟海浪撫慰岸邊的岩石,茶幾上擺着彩色的文心蘭和冷水瓶。
室内功能完善,門上挂着标識牌,書房,茶室,衣帽間,主卧,次卧……
書生氣的鬼把鋼琴擺放在客廳,鋼琴自動彈奏悅耳曲目。
忽然,一隻清癯的鬼掃着落塵,擡眼看見趙景誠出來:“醒了?趕緊讓讓。”而後招呼鬼兄弟們搬着家具進卧室。
趙景誠腦子混沌,下意識側了身子讓行。
乒裡乓啷一陣響,卧室裡唯一的書桌散架,一群鬼又扛着鋤頭往衣櫃飄去。
趙景誠扶額,大抵是體内餘毒未清幹淨,出現幻覺了,他得趕緊燒碗符水喝。
“趙先生留步。”從書房内飄來一白衣男子,他目若星辰,皓齒輕笑。
趙景誠腦子突然變得清明起來,此人是管轄附近一帶的白無常。每逢鬼節,他們這群靠過陰為生的人便要燒一大摞紙錢給這些官老爺,以求在碰上棘手之事時,黑白無常能快點派遣底下的小鬼卒前來勾魂。
這兩位黑白無常極貪,常因趙景誠燒來的紙錢是從地攤淘來的貨色,質量不佳,故而總是姗姗來遲,有時他都把鬼收入囊中了,兩位大人才讓小鬼卒找上門來領鬼,偶爾還會碰上他在洗澡,非常不便。
但把收來的鬼交給地府,地府就會在人鬼共建的玄機榜上記一筆,等月末了,他便可以憑此在陽間領的獎金。所以趙景誠即使心有不滿,為了錢,也回回都把收來的鬼上交,沒有私藏小鬼修煉他陰山派的養鬼邪術。
黑無常冷面:“奉地承運判官,诏曰。”
黑無常凝眸一頓,悄悄地和白無常交談。
“他怎麼不跪?”
“鬼知道。”
“要不施個法讓他跪?”
“何大人好像很看中他,特意囑咐我們要好生伺候,跪壞了怎麼辦?”
“不跪就不跪吧。”
白無常輕咳一聲,全體小鬼跪下聆聽,獨留側倚着牆的趙景誠。
“趙景誠,邋遢,堕落,萎靡,令人發指。本官人美心善,派遣黑白無常及衆鬼助你脫胎換骨,重新做人,成為鬼界頌聲載道的賢妻,望珍之。”
他什麼時候邋遢,堕落,萎靡,令人發指了?!
趙景誠眼角抽搐。
黑無常冷着臉“诏”完。
白無常嗔怪他一眼:“你看,我就說得我來讀吧,你都沒讀出大人字裡行間充沛的感情。”
黑無常轉身飄走:“你隻是沒見過何大人。”那種人,怎麼可能有感情。
白無常神神秘秘湊近趙景誠,手肘捅了捅失魂落魄的趙景誠:“雖然你……嗯,但也無需氣餒,何大人智慧神通,定能讓你成為衆鬼心尖的朱砂痣,到時候,貌美鬼夫猶如過江之鲫,随手可釣。”
“喏,何大人讓你仔細研讀此本秘籍。”
一本《掃地叔高嫁豪門,教你讀懂男人的心》遞上。
趙景誠肩膀抖動,垂落兩側的拳頭緊緊泛白。
“全都給我滾——!!!”
空氣寂靜片刻,倏然人去樓空。
黑霧緩緩吞沒鋼琴,彈奏舒緩的音樂讓他消氣。
趙景誠:“你也滾。”
黑霧一團黑氣皺巴巴,竟然讓人看出幾分委屈,它磨蹭到入戶門前,扒着門框顧盼流連,見那人冷漠無情不挽留,它垂頭喪氣地溜進樓梯間。
趙景誠茫然地站了會兒,憑記憶走到一扇門前,咔哒,開了門。
窗簾緊合,落滿灰塵的雙人床掀起一角,保持着主人匆忙臨走時,未來得及疊被的模樣。桌上一支斷墨的鋼筆,壓着紙條,漂亮的書法字寫着——明日送去李記筆行修。
還在。
他父母的房間還在。
趙景誠像剛回家的小孩,抱膝蹲着,下颌輕搭着膝蓋,身體一前一後搖晃。
入戶門的貓眼裡,黑霧好似被他的情緒感染,落寞地陪伴着那孤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