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歸甯面色一變,當即避閃,還是妙音擋住了她。
瓷片墜地,濺起一片泥濘和熱氣。
妙音憤憤的質問,“你做什麼?不想活了嗎?”
乞丐眼中的毒光翻騰,他一說話,好似毒蛇吐信,“呸!你這粥裡摻了多少沙子!想硌穿老子的腸子嗎?”
言語粗鄙惡毒,裹挾了濃烈的惡意,如同冰水,無情的兜頭澆下。
“我……”水歸甯猝不及防,小臉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她的嘴唇哆嗦,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巨大的羞辱和驚吓,讓她腦中一片空白。
哐當!
水歸甯手中的長柄木勺,失手跌落,重重砸回了滾沸的粥鍋。
滾燙渾濁的米漿猛地濺起,她避之不及,手背瞬間紅了一片。
她僵在原地,纖細的身體微微顫抖。
那雙溫和的杏眸,此刻盛滿了驚惶與無措,少女宛如林間無處遁逃的幼小白鹿,脆弱得令人心疼。
乞丐目露兇光,不肯就此罷休。
他的手沾滿了污垢,卻露出了邪笑,兩隻眼睛笑得迷成了一條縫,瞄準了少女細白的胳膊。
方成璁冷冷的看着。
彼時,一道玄青色的身影挾了冷風,迅疾如電地擋在了她身前,像一堵沉默而堅實的牆。
正是負責流民安置的徐夢得徐大人。
他身形挺拔,面色沉靜如水,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卻凝結着寒冰,冷冷地逼視着鬧事的乞丐。
“要鬧事嗎?”
水歸甯驚魂未定,還僵在了原地,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絲劫後餘生的顫抖。
徐夢得的援手,隻是公事公辦。
她傻傻地道了謝。“多……多謝大人。”
“無事。”徐夢得并未回頭,隻吐出兩個字,聲線平淡無波。
幾乎同時,一個焦灼的男聲撕裂了混亂的空氣:“璁兒!”
方成炀,她們的兄長,如同一陣疾風般大步沖來。
他急切地沖到方成璁身邊,一把穩穩扶住她纖細的手臂,仿佛她是什麼易碎的稀世珍寶。
他的語氣充滿了不加掩飾的緊張和寵溺:“妹妹!你怎麼又出來了?這等混亂之地,萬一被哪個不長眼的沖撞,磕着碰着了可如何是好?”
那份擔憂,濃得化不開。
方成璁絕美的容顔,綻開一抹淺笑。那笑容,頓時讓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
“不礙事的,哥哥。”方成璁露出絕美笑容,聲音嬌柔又不失大義。
“哥哥,嘉州百姓曆經磨難,陛下憂心忡忡,我雖閨中女兒,也想盡一份綿薄之力。”
她的話語,如同珠玉落盤,敲在每個人心上,更襯得她心系蒼生。
兄妹情深,關切嫡妹,本是人之常情。
被徹底晾在一邊的水歸甯,隻覺得一股冰冷的澀意,從心底直沖眼眶。
她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嘗到血腥味,才勉強壓下那洶湧的酸楚。
少女身形秀麗卻單薄。
她的脊背挺得筆直,僵硬得像一張被拉到極限、随時會崩斷的弓弦,無聲地訴說着強忍的痛楚與難堪。
徐夢得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角落。
隻見那少女神色落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氣,正微微蜷縮着坐在一張破舊的小凳上。
她低着頭,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隻被燙紅的手,雪白的肌膚上幾處紅腫的水泡觸目驚心。
同是方家的姑娘,一個被兄長憐惜。
而她,就那樣呆呆地坐着,像一件被主人遺棄在泥濘中的、精緻卻已破碎的瓷偶娃娃。
覺察到少女周身彌漫了揮之不去的尴尬,徐夢得勾了勾唇。
好委屈啊。
方成璁一邊享受兄長的呵護,也将水歸甯這副凄慘的模樣盡收眼底。
四周的目光熾熱,或是傾慕,或是感激、
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意,沾了甜膩的毒液,如同柔軟的藤蔓一般,悄然纏上了她的心尖。
方成璁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正在平息事端的徐夢得。
她那嫣紅的唇角,彎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轉瞬即逝,難以捕捉。
此刻,流民們捧着碗,大口吞咽着方大小姐施放的熱粥。
方大小姐的粥,米香四溢,還添了肉絲和青菜,襯得水歸甯的白粥,更加寒酸。
一碗熱粥下肚,暖流湧向了四肢百骸。
流民們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他們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忍不住擡眼,癡癡凝望着方成璁。
那位依舊亭亭玉立、高貴從容、美得令人着迷的方家大小姐。
“方大小姐……真是活菩薩轉世啊!”
“生得這般天仙模樣,心腸還如此慈悲……”
“可不是嘛!皎皎如明月,不愧是盛京城最璀璨的明珠啊!”
飽含深情的贊歎,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彙聚成一片無聲的頌歌,将方成璁的身影,烘托得愈發聖潔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