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霜和霍元晦都知道那份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霍元晦:“另一波人,怕是賈正清的上家。”
當年賈正清隻是知府,背後必定還有位高權重之人。
“這不難猜,青梧雖小,若是真的深挖,難免不會查出什麼東西來,賈正清背後之人必定坐不住。縣衙遭賊,估計也是因為胡修文手裡的東西。”
“不好,于梅兒!”裴霜忽然叫起來,拔腿沖出門外。
賊人在縣衙沒有讨到便宜,估計會去他家裡。
裴霜趕到于梅兒家裡時,隻見門戶大開,頓時心沉到谷底,手中長刀出鞘,她緩緩走進屋内,屋子裡被翻得十分淩亂,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于梅兒仰面倒在地上,雙眼瞪得老大,嘴巴裡被塞了破布堵住,脖子上的刀口與胡修文一模一樣,同樣也遭受了毆打。
裴霜于心不忍,替她合上了雙眼。
霍元晦和彭宣匆匆趕來:“如何?”
裴霜搖了搖頭。
不必多問,不必多說,結果顯而易見。
“這幫人真夠狠的!”張泉幾人都忿忿不平,幾日前還是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沒了,對方隻是個婦人,手段實在太殘忍。
裴霜自責道:“昨夜我就該想到的,那人沒偷到東西,一定會來這兒,于梅兒死亡不超過五個時辰……如果……”
即使于梅兒不是個世俗意義上的好女人,也不該落得這個下場,胡修文害了她一生。
裴霜閉了閉眼,心情複雜,忽肩上一沉,轉頭,是霍元晦白玉無暇的側顔。
“并非你的錯。她死亡時間就是縣衙遭賊的時辰,他們是雙管齊下,你即使想到了,也來不及。”
裴霜知道,但還是可惜,如果呢……
“城隍廟,還有城隍廟。”
城隍廟曾是胡修文藏身之處,兇手定不會放過的。
彭宣伸手道:“捕快娘子莫急,城隍廟我已命人盯着,不會出問題的。”
裴霜稍安下心,一行人立馬往城隍廟趕。
彭宣問盯梢的那兩個鏡衣使,兩人都說沒什麼異常,就是廟祝昨日出去采買,方才回來。
廟祝見一堆捕快和鏡衣使沖進來,還以為他這裡出了什麼大事,吓得來迎。
彭宣帶人直沖胡修文曾住過的地方,這裡也一樣,幾乎被掘地三尺,牆角還有個被砸碎了的城隍像,連牆邊破了洞的磚塊都被挖開。
廟祝驚地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哎呀呀,這是誰幹的,連牆都給刨開了。早知道就不收留那人,天天在屋裡燒紙錢也就算了,人還死了,我這地成了兇宅,現下連間房子都不肯剩下給我了嗎?”
廟祝哭天搶地的:“給再多銀子也不留他下來。哎呀,我的屋子诶……”
這座城隍廟香火不算旺盛,不然胡修文也不會躲在這裡。
裴霜被他哭得頭疼:“行了,那人給你不少銀子吧。修這間屋子盡夠了。”
胡修文為逃命,出手肯定大方。
那廟祝聞言止住了哭聲,裴霜确實沒說錯,胡修文給的數,不僅夠,而且還夠得很。
“你說他天天在屋裡燒紙錢是怎麼回事?”
廟祝說起這事就惱,指着牆角一處被火燎過的地方說:“有一天他在燒紙錢的時候,窗外一陣風差點将整個房子都點了,多虧我及時發現,隻燎了這一角。而後我警告他不許在屋裡燒紙錢,誰知道這人有這樣的怪癖。不過人家給了銀子,我也不好多說。我怕他偷偷再燒,盯了他幾天,還……”
廟祝看了裴霜一眼。
“吞吞吐吐的,快說!”
“我說,我說,我還偷聽了好幾天,他确實沒再燒紙錢了,問我買了尊瓷做的城隍像。日日點香供奉,還說什麼,在那邊安好,早日投胎,不是他不救,他也不敢招惹,掉進運河做了水鬼别回來找他什麼的,就這些,我是偷聽,斷斷續續的,有些也聽不清。”
這廟祝也算運氣好,昨日不在廟中,要是撞上找東西的人,兇多吉少。
“他在給誰燒紙錢?”
廟祝搖頭:“這我不清楚,不過我和他說,将所求之事寫在黃紙上,配上生辰八字,塞進中空的城隍像中,便可得償所願。他問我要過黃紙。”
裴霜蹲下仔細查看那堆碎瓷片,用刀撥了撥,沒發現什麼字條。
“在這。”霍元晦在距離瓷片不遠的地方,那個被撬了的牆洞下,發現了一張陷在泥沙裡的黃紙條。
紙上果然有一個人的生辰八字,最後四個字是往生極樂。
“這是陳茂的生辰八字。”霍元晦在陳茂的檔案上看到過。
裴霜雙手抱臂:“胡修文應該是看到了陳茂掉進運河,說不定也是那背後之人動的手。陳茂應該也參與了,這事沒有衛所的人參與是幹不成的,陳茂與胡修文每月見面,就是在對賬,陳茂返回衛所找的東西應該也是與賬務有關。胡修文見他被害,所以才逃跑。他跑得匆忙,連那重要的東西都沒回去拿,或者說他故意沒拿,躲在這城外的廟中,隻待風聲一過,便取回東西。”
彭宣點點頭,很贊同她的推論。
案子到這裡,基本就可以結了。
天色漸晚,縣衙門口,彭宣牽着馬,向霍元晦辭行:“元晦,多謝相助,我們盛京再見。”
“德清兄,一路順風。”
彭宣翻身上馬,還和裴霜打了個招呼:“裴捕快破案推兇本事極佳,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鏡衣司?”
裴霜笑道:“謝過彭掌使,還是不了,我喜歡青梧縣。”
彭宣提着馬缰繩道:“欸——這可不一定,說不定有一天,你就願意去盛京了呢?”
“走吧,再晚城門要關了。”霍元晦語氣不好,重重地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
要不是彭宣馬術好,差點被甩下馬。等馬兒平靜下來,彭宣已經出了城,後知後覺,霍元晦好像生氣了。
馬蹄帶起一陣塵土,裴霜拉着霍元晦一齊退後一步。
雲層發着暖橙色的光,夕陽正美,裴霜欣賞了會兒,忽然道:“你把賬本給他了?”
“不然呢。留在我這兒又沒用。”
他們在胡修文房裡找到的是記錄了南江一帶,大小官員在漕糧上牟取的錢财數目,人數不少,但沒有高位官員。
裴霜側頭:“誰說沒用,賈正清一案上達天聽,你找到了重要證據,說不定入了聖上的眼,從此平步青雲了呢?”
“确定是平步青雲路,不是閻王索命鍊?”霍元晦輕笑,鳳眼直直地望着她,眼波流轉間透出的是對此事的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