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出場了，現場的呼吸都為之一頓。瓷玉般的臉，像祭壇上的光明神像，他雙眸低垂，湛藍的雙眸悲憫又慈祥，唇瓣的弧度似悲似喜。

仔細一看，他裸露出來的皮膚布滿溝壑般的紋樣，從領口覆蓋到了額頭，但費德拉第一眼看到的還是他美麗異常的外貌。

随着他的入場，他身上散發出的溫潤金光照亮了整個聖堂。滿廳的教徒眼含熱淚，擡頭仰望着。

宛若天神，費得拉心想。

天堂在頭上，唱詩班的歌聲從天滑落。

伴随着溫和低調的歌聲，步道儀式開始了。光明神像下的教宗沒有張開嘴唇，他溫和的聲音卻足以讓任何一個角落的人聽清。

[……

凡聽見的人都将這事放在心裡，

說：“這個孩子将來怎麼樣呢？”

因為有主與他同在。]

*

《路加福音》1:66結束。

沉靜片刻，幾個修士擡着巨大貝殼容器進來，教宗擡起手，默念了幾句咒語，伸出帶着權戒的右手在額頭凝神，又轉身面向光明神像。

許久，他轉過頭來，把右手伸進貝殼裡。貝殼裡的水開始沸騰，咕噜咕噜的溢了出來，兩旁的修士伸出镂空的勺子，表演魔術一般，将溢出來的聖水在空中分流，裝到一個個瓶子裡碼了起來。

聖水能對惡魔、女巫以及邪惡魔法生物造成巨大傷害，令皮膚像被火燒了一樣紅腫起泡，痛不欲生。而由教宗親自布法的聖水，更有神力。

“咚…咚……”

步道結束。

費得拉跟着衆人起身，排隊領取自己的聖水，帕斯克大陸的聖水還能作用于驅邪。真·驅邪，所以達官貴人們常常攜帶聖水，避免災禍。

聖水用半個大拇指大的小瓶子裝着，打着金色的麻線，可以穿個鍊子挂在脖子上。

與聖水一同布施的，還有聖體（一塊小圓餅）。費德拉排隊跟在衆人身後，看着前面的人用嘴接住紅衣教主喂的圓餅，邊走邊比着十字離開。

輪到費德拉時，她小心地用牙齒咬住了，貼住聖體的唇齒傳來一陣灼痛。費德拉趕緊比這十字，擋住自己的臉，光速低頭後退。

好在周圍的人還沉浸在彌撒後的甯靜感，沒人注意到她。費德拉貼着牆往外走，掏出手帕講聖體塞進口袋裡。唇齒和手心隐隐作痛，費德拉偷感十足地往牆上貼的鏡子看去，雖然嘴裡都是血的味道，但幸好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

摸了摸自己的嘴，費德拉疼的直抽抽，這可不敢再來一次了...

出了大門，衆人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對見習修士修女們而言，下午的時間是自由的，正式的修士修女們要将剩餘的聖水郵寄給全國各個教堂，剩下的人則要離開浮空城，給各自對應轄區的信衆施洗祝福（或者偷跑出去享受仲夏夜）。

總之，沒人有精力管這群見習修士修女們。他們今天可以在浮空城内自由活動。

節日節日，廚房最忙。

廚房的簡早就焦頭爛額，仲夏宴的食譜和聖誕一樣需要精心準備。

為了讓大家享受豐盛又惬意的夜宴，她和其他廚房女傭早就嚴陣以待——包括編外人員費德拉。

羅塞平原送來的新土豆将會做土豆餅、土豆泥，剩下的一些留給夜晚的仲夏篝火去烤；

亞瑟頓本地特産的海鮮也在今天早上空運過來了，新鮮的蛤蜊、扇貝和生蚝、鲱魚，又有許許多多的做法。

主食有酸奶油配莳蘿、夜鸮之瞳串燒、仲夏夜愚人餡餅...

甜點有仲夏時令悖論撻、會發光的翡翠螢火羹和星塵蜜露冰盞、命運三女神雪酪球...

費德拉樂得來廚房幫忙，據黛西說，女孩們會參照民間的傳統，偷偷在小花園裡打水仗玩。

更可怕的是，她們會先在小噴泉裡滴上一滴聖水，再往朋友身上潑。

剛剛被聖體傷害了的費德拉禮貌的婉拒了黛西等人的盛情邀請，這要是被水潑到，女巫的身份可就暴露了，還得被燙的渾身是傷。

有完美理由能在廚房避開水仗，等到夜晚清涼了，再在心愛的月光下出來溜達，女巫大人慶幸不已。

是夜，今晚的夜禱取消，費德拉不用去送宵夜。

月亮高照，年輕的修士修女們聚在一起，享用仲夏夜的美食和美景。花園的另一端，費德拉端着一碗潘趣酒，爬上了花園邊緣的小塔，眺望着遠處的亞瑟頓。

今晚的人類城邦前所未有的明亮，教堂在廣場上點燃了篝火，所有的亮光都彙集到了碼頭和廣場。

濱海城市蜿蜒的河道上，船隻盛滿鮮花，挂滿燈籠，在水面航行。滿載的花朵從船邊溢出，落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少女們結伴，将頭頂戴了一天的花環放入水中，在岸上一路追随着花環，這是一種古老的占蔔方法，如果花環漂回岸邊，就帶來愛情的好運。

明日就要去聖彼得大教堂了，所以對于見習修士修女而已，今夜就是在見習院的最後一晚。

費德拉獨自站在小塔上，吹着夏日的涼風，沐浴月光，遠遠注視人間甯靜的喧嚣。

這裡的燭火比不上她家鄉的電燈明亮，但在這廣闊的夜裡，又格外相像......

“費德拉！”一道聲音打破了費德拉的哀思，黛西站在小塔下面喊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快來，我們點燃了篝火，今天要跳篝火的...你快來！”

衆人聚在噴泉旁嬉鬧，有人拍着鼓，有人彈着琴，費得拉小心的避開蘊含金色流光的泉水，來到篝火旁。

黛西和伊文早就重歸于好，兩人并排站着。少女輕輕地将伊文送的鼠尾草丢進火焰裡。

鮮豔的火堆立馬飄起白煙，空氣中彌漫着鼠尾草的香氣。

黛西提起裙子，輕盈的跳進篝火上的濃煙。

“焚燒舊罪，迎接光明！”衆人拍着手，大叫着，這是在祝福火焰中的人。

“到你了費得拉！”

“費得拉上！”

衆人推着費德拉，示意她也跳，環顧四周，一張張年輕的臉上透着興奮和善意。

餐桌上碼放着一捆捆的艾草，費得拉随便取了一個，丢進火裡，随後跳進了一團煙霧之中。

像開了倍速，費得拉在霧中的速度變慢了。她穿過一團煙霧，看見一團煙霧凝成了一個樹樁，一個紅盔騎士正撅着屁股，往樹樁下鑽去。

往右邊看去時，費得拉看見一隻小貓站在講台上，周圍圍了一圈舉着農具的人，似乎正要毆打小貓。

等費得拉想再仔細看看時，她的雙腳落在了地面上。

費得拉深吸了一口氣，剛剛的景象有一種夢的感覺，她的五感逐漸退去，一切變得沉悶而遲鈍。還沒緩過來，黛西走了過來，牽着費得拉。

草地上，修女們圍成了一圈，黑白結合，令人眼花。費得拉頭暈目眩，幾乎站不住。

“你-沒--事吧？”同學們的聲音像從遠處飄來，費得拉努力回神。

“沒事，剛剛喝了點酒，有點頭暈，我先坐一會兒。”費德拉面前回答了對方，便就地躺在草叢中，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