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勝就這樣跑了。
在裡三層外三層的看守之下,跑了。
“是…是我的問題。”季長歲撚了下手邊的紙巾,拿起來擦掉嘴角的茶水。
管理局辦公室裡的茶不好喝,像是隔夜茶放進微波爐裡叮兩分鐘端出來的,但又渴又餓的季長歲還是猛喝了一大杯。
太累了,累就算了,還一無所獲,一無所獲也算了,最後清算還不得不算到自己頭上來。
副局之一的韓瑞“哎呀”了一聲,手一揮:“不不,這怎麼能說是你的問題呢!”
季長歲看了眼空杯子,幾片可憐的茶葉擠在杯底,說:“沈浪建議我給趙勝戴上抑制手铐,我拒絕了,否則他未必能跑那麼快。”
韓瑞啧啧搖頭:“還是你接觸的失控異能者太少了,那玩意……”
說着說着韓瑞壓低聲音:“……那玩意兒,别說失控的異能者了,但凡是個精神力強的都扼制不住。”
季長歲的視線從茶杯轉移到韓瑞臉上:“韓局……”
“小季。”韓瑞坐直了些,“你看,這裡也沒有外人,你這禮拜才剛過來,可能了解的還不夠清楚。”
韓瑞的辦公室裡總共五個人。韓瑞、季長歲、周觀逸、沈浪以及何書清。小何也是桃榔過來的,不過他比季長歲早來兩個禮拜,捧着茶杯老實端坐。
确實沒有外人,季長歲偷偷看了眼周觀逸。他跟周觀逸并排坐在韓瑞這辦公桌對面,桌子兩個邊兒就坐着沈浪跟何書清。倏然,季長歲明白了,眼下這個情形就是管理局的勢力分布。
來自桃榔的自己、小何,來自軍方的周觀逸、沈浪。管理局在中間做平衡。
季長歲對這裡的了解确實不夠多,他輕咳了一聲,咽下一口莫名其妙的濁氣,說:“您說吧。”
“管理局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武裝力量幾乎等于零。”韓瑞說。
季長歲一愣。
這話……未免直接過了頭?這也太坦率了,這跟直接反掏褲兜說自己沒錢有什麼區别……季長歲沒出聲,不曉得怎麼接話。
韓副局接着說:“昶州已經趨近于彈盡糧絕的狀态,在過去半年裡因抓捕失控異能者所付出的代價一直沒有公開,因為無法公開,我們收容了600多個失控異能者,也損失了600多個優秀警員。”
季長歲在這個瞬間的想法很簡單:要不要裝作剛剛走神了其實什麼都沒聽到?副局這種殺頭的話你能不能掂量着點兒。
然後他靜靜地,在停滞了片刻後,輕輕轉過頭看向周觀逸。他希望這位……這位姓什麼來着的部長能理解自己的顧慮——我們倆都是外邊來的,這時候猝不及防聽見此等機密,等下還能活着走出這間辦公室嗎?
周觀逸自然察覺到他視線,但他大概是在這方面比較遲鈍,并不能讀懂季長歲眼神裡的意思,同時季長歲想要表達的信息也是太複雜。
“呃。”季長歲沒有從周觀逸這邊獲得什麼反饋,于是讪笑着又看回韓瑞,“我可能大腦裡殘留了一些緻幻後遺症,哈哈,要不今天就先到這裡吧。”
韓瑞凝視他:“不必擔心,季警官,這件事情你在未來不久會一一得知。昶州的人口密度太高,外來務工人員常年保持全國前三,房價物價也是顯而易見,在昶州打拼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我們在近半年裡單單是保持社會穩定,對記錄在冊的異能者進行精密管控,向外一片和諧,所有變故都在掌控之中……直到我們真的撐不住了,所以,趙勝逃跑的事情并不賴你,那個所謂的‘扼制手铐’是兩年前的設備,我敢保證,它有95%的可能性對趙勝來講沒有絲毫作用。”
“……”季長歲再一次看茶杯,已經喝光了,沒辦法用喝水來緩解氣氛。
然後旁邊周觀逸将他的茶杯推過來,那個蓋着蓋兒的,全國公務接待統一款式的白瓷杯子,說:“我還沒喝,這給你喝吧。”
“謝謝……”季長歲趕緊趁機轉移話題,然而以他貧瘠的情商以及匮乏的表達,他轉移的話題是…“部長,您這茶真不錯,茶葉比我這杯多多了。”
坐桌那邊的何書清絕望地閉上眼,再睜開,想制止一下自己長官的時候,周觀逸先一步開口說話。
于是何書清重拾希望,暗暗指望着周部長無論如何你要把這場關門會議的主題拉回來……
“多嗎?”周觀逸朝他杯子裡瞧來一眼,“喔,估計是因為你工作時間太長,茶葉放多了不好睡覺。”
“原來如此。”季長歲贊許着點頭。
什麼跟什麼。
怎麼唠起嗑來了?
何書清假意咳嗽了一下,提醒他:“警官,季警官……”
“啊?”季長歲幾大口把周觀逸那杯也喝幹了,扭頭,一臉迷茫。
……何書清是完完全全了解他這位上司的——遲鈍,情商低,在社交中解決問題的手段是逃避。并且轉移話題的生硬程度堪比正骨時不慎擰斷别人脖子,根本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
但是這位周部長為什麼也順着他的節奏唠下去了…?
何書清“呼”了一口,鄭重其事地望着上司:“季警官,昶州市的情況并不樂觀,而且這項事件必須保密——這裡人口太多,是沿海一帶的經濟命脈,在全球異能者平衡協會察覺這裡不對勁之前,我們要悄無聲息地解決這些失控異能者。”
季長歲點頭表示理解:“所以呢?”
“這是目前昶州級别最高的秘密,警官,您還記得我們來之前桃榔市局長交待的事情嗎,我們在昶州市所收容的所有異能者都将帶回桃榔進行關押。但……那樣是不行的。”
季長歲蹙眉:“憑什麼。”
一旁周觀逸憋了下笑,這警官還挺耿直。他看了眼被季長歲喝幹的茶杯,彎腰去夠擺在桌腿兒邊上的開水壺。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