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寶殿内,不少前來求經拜佛的人們規矩地會在蒲團上,香火搖曳,待到空靈悠然的鐘鳴響起,梵音袅袅,整個殿内充滿神聖的吟誦。
日光自門縫而入,照耀在刻滿佛經的玉柱上,經文金色泛光,溪煙棠跪于蒲團,身着一身素白冬衣,周身映着斑駁的佛光。
她雙手虔誠合十,紅唇微動,跟着高僧吟誦經文,微弱的冬風自屋頂镂空溜了進來,吹散了發絲。
由于一直沒消息的緣故,溪煙棠愈覺希望渺茫,索性每日跟着甯安寺的高僧吟經,好為娘親祈福,以此沖淡心底的擔憂。
屋檐的風鈴在晨光下輕搖,光暈朦胧,一陣一陣脆聲傳進心裡,使人愈發不安。
江春漾倚在門口,側目看着虔誠求佛的少女,漆黑的眸子泛起絲絲波瀾。
應該到時候了。
自與方丈談話至今,已經過了兩日了,為了不被溪煙棠發現,他的行動必須順其自然,不能太過刻意,以至于吊了她許久。
男人轉頭,将抱胸的雙手抽出,修長的指尖捏着一張紙條,他将字條遞給一側掃地的小僧,乍得眼前多了個東西,小僧突然怔住,不解地擡頭,卻聽到:
“将這個東西遞給你們方丈,若問就說……”
“是江城世子江春漾。”
一聽來人是皇家貴族,小僧哪裡還不懂,急忙将掃帚碰到一側,揣着字條小跑着離去了。
江春漾收回視線,狹長的桃花眼微動,瞳孔再次倒映出少女虔誠求佛的背影,半數光痕斜打在她的脊背上,往日如瀑的長發被一根玉簪挽起,顯得整個人清融利落。
看着她乖順的模樣,江春漾不由得嗤笑一聲,小白兔當真心狠,見他沒什麼實質性的用處,連着兩日沒理他了。
少年擡手遮住刺眼光,将少女框在指縫中,一直等到吟誦結束,溪煙棠擡步而出,卻發覺一根骨扇擋在胸前,他問她:“要不要去查些資料?”
溪煙棠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不了,我再去轉轉……”
男人撇撇嘴,懶散地掀起眼眸,漫不經心道:“若真這麼容易找到,倒顯得不像你祖母的手段了,而沒找到,不也恰恰證明了你沒有被發現麼?”
聞言,溪煙棠低下頭,手中拿着佛經的手收緊,悶悶出聲,“我明白……”
“既然明白,就跟我走。”
一句話落,江春漾沒再給她反駁的機會,擡手扣住溪煙棠纖細的手腕,便将人強硬地拉着,向藏經閣的方向揚長而去。
男人身上淡淡的冷香驟然萦繞在鼻尖,手腕上灼熱的溫度燒着她,溪煙棠下意識地紅了耳根,卻沒鬼使神差地沒有掙脫。
熟悉的香氣與溫熱的觸感将回憶自腦海地抽出,曾在兒時,兩人常會這般拉着手,奔跑在江府的長廊下。
融融日光透過枝丫,在地上透射一片稀碎的金箔,那時不少丫鬟小厮在後追逐着兩人,兩人似是暢遊的小鳥,飛出家世的牢籠,如此自由。
如今他依舊如此,自己卻物是人非,身不由己……
當青苦的紙香夾雜着墨氣沖進鼻息,溪煙棠終于回了神,自己已然被他拉進了甯安寺的藏經閣。
江春漾收了手,随意坐在蒲團上支着腿,一副風流懶散的模樣拜了拜扇子,“看看吧。”
“這有什麼好看的……”溪煙棠輕聲道,視線卻在閣内上下打量。
周邊一排排高人的書架将兩人框在唯一的空地上,長明燈點在桌上輕舞,将周邊的一切附上層蜜色,無數經文整整齊齊羅列在架,就連窗邊稀疏的光都透不進。
整個藏金閣靜悄悄的,就連兩人的談話都餘音繞梁。
江春漾問:“你還記得你祖母是以何理由将姨母關進來的麼?”
溪煙棠垂下眸,想了片刻,道:“祖母說,我先天不足,多年疾病,要母親來寺廟為我拜佛抄經,以此祈福……”
說出這句話,溪煙棠驟然怔住了,雙唇微動,一下下重複着,“拜佛抄經,拜佛抄經!”
重複的語氣愈來愈笃定,溪煙棠豁然開朗,再次擡起眼看向江春漾時,眼底多了絲贊許。
江春漾得意一笑,擺擺手,“不用誇,畢竟小爺向來聰慧。”
溪煙棠:……
她說要誇他了麼?
随即在心底朝江春漾丢了個白眼,便開始思量着:
這麼些天,她一直認為母親隻是被人囚起來了,隻要她心思缜密,定能發現其中蹊跷。
可她卻恰恰忽略了這是個寺廟,甯安寺香火旺盛,怎麼能将人囚禁在廟中,娘親定被藏在周邊别的地方,祖母既然以清修拜佛為由,就定會讓娘抄錄佛經,那抄錄佛經就定會有日期,隻要她算準了日子……
那還愁見不到娘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