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驕陽炙烤着試驗田,蟬鳴聲在悶熱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
戚風禾跪在試驗田旁的木闆上,汗水順着她的鬓角滑落,在後頸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她渾然不覺,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銅制放大鏡上。
“二百一十二、二百一十三……”
纖白的手指輕輕撥弄着稻穗,手中的放大鏡映出一粒粒飽滿的谷粒。當她數到二百二十三時,指尖微微發顫,幾乎要握不穩鏡柄。
“二百二十三粒!”戚風禾一蹦三尺高,開心地轉了個圈。
這是她用本地高産稻作母本,鄰縣抗倒伏品種作父本,一株株人工去雄、授粉培育出的雜交稻。單穗二百多粒,換算下來畝産可達七百餘斤,比尋常稻種足足高出近百斤!
“太好了!”戚風禾高興地簡直要飛起來。
這幾年的辛苦終于沒有白費!
現在,她必須馬上讓謝行舟知道這個好消息。
濟世堂内,趙二見她匆匆而來,立即迎上前:“戚姑娘,可是有急事?”
“謝大人在嗎?”她雙眸晶亮,臉頰因小跑而泛紅,“我有要緊事找他!”
趙二見她神色欣喜,略一遲疑:“屬下這就去通傳,姑娘稍候。”
不過半盞茶時間,謝行舟便疾步而來,手上沾着風幹的的墨迹,顯然是從案牍中抽身趕來。他眉頭微蹙:“風禾,出什麼事了?”
“好事!”她一把拽住他的袖口,眼中盛滿星光,“我的雜交稻結穗了!謝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謝行舟看着她雖嘴上詢問,手上卻已經用力,分明是一副"不去也得去"的架勢。眼底漾開笑意:“自然要去。”
為避人耳目,他換了身粗布衣衫,随她穿街過巷。剛踏入小院,戚風禾迫不及待把他帶到試驗田前。
驕傲地展示着自己的成果。
謝行舟一眼便注意到試驗田的稻稈比尋常品種粗壯一倍,沉甸甸的穗子幾乎壓彎了腰。
“這株有二百二十三粒!”戚風禾彎腰捧起這株稻穗。谷粒密密匝匝,像一串金珠。
謝行舟呼吸一滞。他太明白這個數字意味着什麼,若推廣全州,能多養活多少百姓!
他猛地握住她的手腕:“風禾,來做府衙農官可好?俸祿按從九品算,官田随你用!”
“農官?”她眨了眨眼。
這就要當官了?
但戚風禾忽又搖頭,還是誠實說道,“謝大人,這稻子雖高産,但口感稍遜,更不能留種複植……”
見他眸光驟黯,戚風禾急忙補充:“不過!我們找到的野敗植株就是關鍵!明年就能解決種植問題了!”
謝行舟皺眉,想了想,“明年……”
“對。”戚風禾低頭,聲音小了下去,“那還給我做官發俸祿嗎?”
到嘴的鴨子可千萬不要飛啊!
謝行舟望着她绯紅的臉頰,忽然輕笑出聲:“自然給的。無妨,一年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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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接下這農官一職,戚風禾便日日泡在田中,廢寝忘食。
這些地肥力都不太足,她不得不調配改良土壤的肥料,常常忙到太陽西斜,才驚覺午飯都忘記吃了。
這日傍晚,她剛踏出官田,便見衙役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手裡提着彩紙紮的花燈,臉上盡是喜色。
擡頭望去,才發覺天色已暗,街巷兩側早已挂滿紅綢彩燈,燈火映照下,整座青州城宛如星河傾瀉,璀璨生輝。
“乞巧節?”她拍了拍沾滿泥土的手,去年這時候好像也在地裡。
戚風禾本打算早點回去整理試驗記錄,但看着滿城燈火,心裡忽然湧起一絲說不清的怅然。
“還是老實待在家裡吧。”她聳聳肩,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巷口,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倚在她家門前。季望玉一襲長衫,拿着折扇,臉上仍舊是熟悉的倨傲但在燈籠的暖光下竟顯得溫和了些許。見她回來,立即直起身子。
“季公子?“戚風禾有些疑惑,下意識看了看自己沾滿泥點的衣角,“你來幹什麼?”
“當然是找你去看花燈啊。”季望玉合上扇子,湊近兩步。
戚風禾後退,警惕的看着他,“今天不太合适吧。”
你小子,想幹嘛?
“怎麼不合适?”季望玉理所當然道,“今天多熱鬧了,多我們兩個不多,少我們兩個不少。”
戚風禾正欲再拒,卻見他忽然從袖中取出兩物,在她眼前一晃。
竟是兩隻做工精緻的狐狸面具,一隻鎏金紋路華貴,一隻銀線勾勒清雅。
“如何?”他笑吟吟地遞過來,“這樣便無人認得出你了。”
戚風禾挑眉。呦呵,準備的還挺充分。
她往前望去,此刻見遠處城中燈火如晝,人聲喧鬧,心底竟隐隐生出一絲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