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安绫欣喜的是,威爾理解遊戲規則的速度相當之快。
即使安绫手中持有的隻有各種卡片類型中的一種——即“效果怪獸”,威爾還是從她的叙述中理解了什麼叫做魔法卡和陷阱卡,以及從這三種卡片延伸出的種種分類。
也正是直到這時,二者才發現,他們各自所熟知的卡牌遊戲盡管起源與内容都天差地别,在規則與卡片分類上卻極為神似。
“——好像到地方了。”
安绫有些不舍地重新收起了卡片,她注意到,一旁的威爾表情再度變得複雜了起來。猶豫,不安,膽怯,還有隐隐的憤怒,這位在讨論遊戲時神采飛揚的少年人像是突然背上了某種沉重的枷鎖。
盡管時間不長,但她已經從剛剛的對話中得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雖然威爾将其稱之為“庶民娛樂”,但這更像是一種自嘲式的說法。出身桑多公國邊陲領地的威爾同樣是個卡牌遊戲的重度玩家,他向安绫發出的疑問也的的确确出自真心。
作為邊境領地的一員,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何像安绫這般衣着華麗,身份高貴的首都貴族家女兒,會看得上這種娛樂。
……當然,這一切隻是個美麗的巧合。若非安绫選擇在那個時間點開啟直播,她恐怕也不會被匹配到這個副本來,并以貴族的身份參與進任務中。
霍亨拉姆莊園,這一林千帆所告知的情報也被安绫以漫不經心的口吻向威爾詢問過一二。果不其然,這正是這輛馬車此行的目的地。
這是一座坐落于海崖上的莊園,所有者乃是桑多公國的權貴之一,霍亨拉姆家族。他們的先祖于數百年前桑多的立國之戰中立下過汗馬功勞,雖然受封領地不在首都附近,百年來卻一直對政治中心有着極其重要的影響。
今天将抵達莊園的馬車不止他們這一輛,每年的柏月(十二月中的第一個月),霍亨拉姆家族都會邀請來自全國各地,出身各不相同的客人們來到莊園中住上七天,在這七天裡,所有客人的吃住穿行都将享受有如家族繼承人般的待遇。
安绫一聽就知道,這其中肯定有貓膩。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夠的理智與魄力拒絕家族的邀請的,更何況,以前從未聽說過霍亨拉姆的客人們遭遇不幸,絕大多數客人們在離開莊園後也隻是回歸了普通而平常的生活而已。
就像是彩票中獎了一樣,盡管時間有限,但能享受一段日子總是好的,不是嗎?
就在安绫還在思考和整理先前得到的情報時,威爾已經先一步下了車。盡管依舊苦着臉,他還是紳士地朝安绫伸出了手,讓她在下馬車時能夠更加從容一些。
望着在黑夜彼端伫立于海崖之上的莊園大宅,安绫沒有拒絕威爾的好意。畢竟這套裙子實在是不适合活動,她不得不一手提着裙擺,一手搭在威爾的手上,走下馬車。
水晶鞋落在了碎石鋪成的地面上,發出一聲脆響。
“歡迎,二位。”
一道身影如幽魅般自黑暗處徐徐踏出,那是一位身着燕尾服的老者。莊園大門處隻點着零星的燭火,火光将他的表情映照得格外險谲,即使是花白的胡子與溫和的下垂眼也難掩這份詭異之感。
“晚會已經快結束了,不過,若是二位願意加快腳步,或許還能趕得上家主的緻辭。”他眯着眼道,“請跟我來。”
說罷,他也不等安绫和威爾做出什麼反應,便先一步踏入了洞開的大門内。
被留在了原地的兩人面面相觑,對視了一眼後,威爾有些手足無措地松開了安绫的手。
“還愣着幹啥呀,跟我走。”
滿腦子都是直播任務的安绫一聽晚會快要結束,也顧不得其他的了,随手一拍威爾的手臂後就提着裙子連忙跟了上去。
突然就被落在了最後的威爾鬼使神差地朝那輛馬車看了一眼。
車前座……沒有車夫。
……
追着水晶鞋的哒哒聲,威爾很快就跟上了安绫的腳步。似乎顧及到了這位不習慣高跟鞋的女士的心情,在前頭引路的老管家終究還是放慢了步伐。
從莊園大門直通宅邸大門的路上沒有一絲燈光,所幸夜晚月色皎潔,幾人還不至于在這麼一段路上跌跤。
一路上,除了留心路況,安绫也一直在觀察莊園内部的環境。
這條路的兩邊是高聳的樹籬,結合從莊園大門外看見的景象,安绫猜測,這些樹籬内部應當是迷宮一樣的結構。
莊園地處海邊,或許是氣候濕潤的緣故,無論是路上還是莊園内,都随處可見高聳的樹木與成群的花草。盡管數量如此繁多,安绫這一路走來卻沒有看見任何一株造型上或有錯漏偏差的植物。
這意味着……霍亨拉姆莊園内一定有着人數相當可觀的園丁。
有錢有權的大家族真的會做這種完全不求回報的,慈善一般的“服務業”嗎?安绫的心裡越發沒底了。根據她的經驗,從這種存在那裡得到多少,就必定要償還同等的代價。
最能讓安绫确信自己猜想的一點則非常簡單——
這裡是系統選擇的副本。
也就是說,這裡的危險程度比起上次的怪談世界……隻高不低。
終于,燈火通明的大宅離他們僅有一步之遙了。
才剛從窗戶裡看見有個穿着華麗的中年男人走上大廳高處,安绫便如同腳下生風一般沖上了前去,在老管家驚異的目光和威爾詫異的眼神中推開了大門,閃電似的鑽了進去。
如她所料,講話者正是霍亨拉姆家族這一代的家主。
“請容我再次歡迎各位客人的到來。”他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滿意道,“晚會即将結束,我希望在場的諸位都已充分感受到了家族的熱情與真誠。就像我一開始所強調的那樣,在接下來的七天内,各位将享受如同我的孩子一般的待遇。”
在場賓客中也有比此人年齡更大的存在,但他們顯然沒有當場駁斥這位家主的意思,反倒很配合地哄笑了起來。
安绫掃視了一圈大堂,幸運的是,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演講者的身上,沒多少人留意到她這位姗姗來遲的客人。
這裡顯然不是正式用餐的地方,應該隻是為了歡迎晚會而被臨時布置上了圓桌與餐椅。家主還在上頭說些有的沒的,而她已經盯上了在場衆人中那些表現與衆不同的人。
匆匆趕在他後頭進來的威爾先不提,場地中最吸引她的反而是一位穿着女仆裝的女性。
她有着極其亮眼的銀白色短發與紫羅蘭色的眼眸,盡管隻是雙手交疊着放在身前,安靜肅立一旁,也足以吸引衆多好奇的視線。
和英氣的朝霜玉或是不正經中透着可靠的林千帆不同,這位女仆的美更接近于“經過精雕細琢的雕像的美”,正因無瑕,方顯虛假。
但無人可以否認的是,隻有極少數的人不會被“完美無缺”所打動。
似乎是注意到了安绫的目光,她回望向這位因行路匆忙,裙擺沾上了塵土的“貴族小姐”,并邁着端正的步伐走了過來。
“您好,尊貴的客人,請問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若要以莺啼燕啭來形容她的聲音,着實有些失禮了。她以清冽醴泉般的溫婉向安绫緻以問候,而後者一時間竟想不到什麼好點子來作答這美妙的聲音所提出的疑問,隻能靜滞在原地,等待她的下一個問題。
“哦,瞧我。”她有些慌張地捂住了嘴,“我是霍亨拉姆大宅的女仆長,您可以稱呼我為貝茵。”
“我留意到,您的裙擺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土。若您願意的話,可以将需要清洗的衣物留在房間中的衣簍裡,宅邸的女仆會為您清洗,并且準備供您穿着的新的衣裝。”
“您覺得如何呢?”
“甚好甚好。”
安绫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回話,她尴尬一笑,搖了搖對方的手,“那就麻煩你們了。”
“這是我們的榮幸才是。”
貝茵回以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随後看向仍舊在階梯上層長篇大論的霍亨拉姆家主,“若您不介意的話,我要去安排女仆們進行晚會的收尾工作了。”
“祝您接下來有愉快的一周。”
望着名為貝茵的女仆長離去的背影,安绫随手拿起了一旁餐桌上切得恰到好處的當季水果切塊,送進嘴裡嚼了嚼。
随後,她朝一直在注意着這邊的威爾招了招手。
在場的衆人雖然身份各異,但難得的共同之處便是都穿着正裝。唯獨威爾此人,正如一開始所講的那樣,隻穿着方便行動的棕色粗布衣服(上頭還打着補丁),看起來與這個場合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