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個月前是被抱着嗖嗖嗖幾下瞬移來到這個房間,現在離開,也是被抱起來,嗖嗖嗖地瞬移頃刻到了目的地。仍舊是讓人感覺到有點壓抑的深色色調,繁複華麗的裝潢風格。說起來——那個浮雕的眼睛,是藍寶石嗎?那邊那個是紅寶石嗎?那麼一大片都是黃金嗎?嘶……壕啊……
抱着我們的人把我們放下,告訴我們:“請兩位大人在這裡安靜地耐心等待,陛下很快就來。”
然後他們退到了幾步之外,垂着頭站着。
我們也站着。呃,好無聊,就站着。四下打量,也沒什麼可打量的。這個大廳很大,但裡面沒擺什麼,挺空的。最前面最中間有兩把椅背很高的椅子,裝飾繁複,看起來就是隻有厲害的人才能做,其中一把比另一把更豪華——顯而易見,那是魔王的王座呗。那它旁邊的,就是魔後的座位呗。
這樣的等待非常無聊,但我們的老師剛才提示我們要安靜地等待了,所以我也不敢說話。倒是瓦爾達裡亞,等了一會就問:“要等多久?”
我們身後的人回答:“不太清楚,但不會很久的,大人。”
于是就這樣等了下去,不算很快,也确實不算太久。有另一道門打開了,不是我們進來的那扇。輕快的笑聲,腳步聲,還有非常顯而易見的,我對魔力的感知提示我——這是五個強大的存在,是高等魔族,貴族,領主。走在最前面的是我永遠不會忘記他感覺起來的那種氣息的魔王,走在最後面的是見過一面的宮廷總管,剩下三個,完全不認識,沒見過。有兩個人一左一右,跟在魔王近旁,看起來地位比總管以及剩下那個人更高。其中一個是女性,有一頭和我出生時瞥到的魔後一樣的醒目的亮紅色的頭發,不過和魔後不一樣的是那頭秀發沒有随意披散下來,而是梳成了繁複的發髻,上面還有魔力凝成的漆黑的裝飾品。她的魔甲是長裙的模樣,裙擺在地上拖曳,那襲長裙完全包裹住了她的身體,連手指都沒露出,但也緊緻地勾勒出了她優美的身材曲線。她真美,比在場所有人都美,因為她不僅人很美,服飾也很美,而且很知道怎樣巧妙地搭配,讓她的服飾凸顯她身材和面容的美。
魔王在那個一看就是屬于他的位置上坐下,接着對那美麗的魔族說:“在我旁邊的位置坐下來吧,羅萊莎莉亞。既然有座位,怎能讓它空着,你站着啊?”
“既然是陛下的吩咐,那我就從命咯。”她這樣笑着回答,走過去,在這把椅子上坐下來了。
我想:這個羅萊什麼什麼是魔王的情人嗎?或者更進一步想——她是魔後的替身嗎?
我想起了魔後,我穿越後隻見過一面的母親,想起當時看到的她的模樣,感覺心裡很難受。不過,也沒有太多時間難受。魔王的視線從羅萊莎莉亞的臉上移開,看向了我們。被那雙猩紅的眼睛一看,我就心裡哆嗦,緊張地攥緊了手。
“隻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很快啊。”魔王說。他微微擡擡手,示意我們身後的仆役們開始。我們在房間裡已經練習過很多次了,這一次也沒有超綱的東西。半魔們用他們純粹的魔力凝出武器,向我們刺過來。我們身上柔軟的布料在那些東西接近時,立刻改變了形态,變成堅硬的甲胄。有幾下直接沖着沒有被魔甲覆蓋的手和腦袋來,仍然傷害不到我們。在快要碰到皮膚的時候,甲胄凝出,擋下一切攻擊。
毫無懸念,測試通過。
“真厲害啊!”魔後位置上的魔族贊歎道。魔王沒有覺得不高興,沒有說她“自行其是”。魔王笑着點點頭,表示贊同。
……我不禁開始思考:是不是魔王不太喜歡我這個女兒?
對魔力的測試通過,接下來,他們魔族的傳統是要和小孩對話幾句,看看他們能不能聽懂别人的意思,表達自己的意思,達成有效溝通。魔王——該說是我有點意料之中的嗎?——首先看向瓦爾達裡亞,對他提問:“瓦爾達裡亞,我年幼的兒子,這些奴仆是否讓你滿意?”
之前,在房間裡,聽說還有問答環節,我問我們的老師都可能有什麼問題。我以為要像準備面試一樣,會給我們模拟一下呢,結果老師說:什麼問題都有可能,他們不清楚高貴的大人們會怎樣提問。當我們回答時,隻要憑我們自己的心意回答就好了。
“滿意,陛下。”瓦爾達裡亞說。
“哦?他們沒有做任何讓你覺得不滿的事情嗎?”
我想起了這一個月以來我們和他們間發生的小摩擦——其實主要是瓦爾德和他們發生的。我有點擔心瓦爾德會說出這些——要是他說出來,魔王為那些小事直接把這些仆役都殺了怎麼辦?
“沒有,陛下。”瓦爾達裡亞說。
松了一口氣……瓦爾德果然很聰明,知道如果他真說出他們做的讓他不滿意的事,可能會死人,所以又一次對魔王說謊了……
“這麼說,你挺喜歡他們的?”
“不,陛下。”瓦爾達裡亞說。
“不是對他們很滿意嗎?”
“我滿意他們的成果。一個多月來,他們盡心盡力地教導我們,讓我們得以這麼早就重新站在您面前,陛下。但滿意不是喜歡。我不會因為他們隻是令我滿意地做了他們該做的事,就對他們感到喜歡。”
魔王笑起來,看看他的左右兩邊——坐在他旁邊和站在他旁邊的魔族都跟着他笑起來。站在他最近的位置的那個黑發魔族開口說:“真是非常傑出的智力,陛下。”
“但願你可以當好他的老師,馬爾維魯斯。”
“我會全力以赴,陛下。”
聊完後,魔王重新看向我們。我以為他要開始對我提問了,嚴陣以待。
但是,沒有。
“瓦爾達裡亞,還有一件小事,”我們的父親說,“聽說,你沒有殺死任何一個仆役,為什麼?”
“……沒有殺死他們的理由,陛下。”
“是這樣嗎?不是第一時間就會讓你試驗一下自己的力量,試驗自己是否能輕易殺死比你低等的生命嗎?”
“……那時候我已經确信自己有這樣的力量,所以認為自己不需要通過殺死一個正對我發揮效用的人來試驗力量,陛下。”
“哦,要真是這樣,也挺令人高興的。我隻是擔心——你該不會是不敢掠奪生命吧,瓦爾達裡亞?”
“……沒有,陛下。”
魔王沒有說話,做了一個手勢,和剛才一樣的手勢。剛才,是示意那些奴役可以開始測試,開始攻擊我們了。現在,他是在示意瓦爾達裡亞。
示意他現在殺一個。
我側過頭去,看向瓦爾德——他面無表情,非常平靜。
“好的,陛下。”他說。
很迅速,魔力凝結,刺過去。他沒有回頭,但精準地命中了,因為他們全都在我們那種感知的範圍内。我也不用回頭就能知道他命中了誰。
但我還是忍不住回頭了,望着眼前的畫面,牙齒發顫。
我們的老師艱難地喘息着,望着我們。他躲了,但沒完全躲開。瓦爾達裡亞凝出的長矛沒有刺穿他的心髒,但從胸部正中穿過。血不斷湧出來,從他嘴裡,從他被貫穿的地方。他很痛苦,每一次呼吸都感覺到吃力。
“他沒死。”魔王說。
我感覺瓦爾達裡亞握住了我的手。更多的魔力釋放出來,各種各樣的武器。我們在練習的時候,那些仆役凝出過的形态,他全都複制出來了。那些東西緩緩地飛向我們的老師,環繞着他,把他完全包圍。
“求……”我們的老師說。出發前,他告訴我們,對魔王要尊敬,要服從,不可以有任何質疑。做錯了事要請罪,被懲罰還是被獎賞都要欣然接受。極端點的情況,要你死也要欣然接受,因為拒絕的代價可能是從速死變成被折磨一段時間再死。
他現在痛苦地低聲重複着這個簡單的詞:“求……”他不想死。
恐懼。手很涼。身體在發抖。看着我們的老師,不敢呼吸。腦海裡一片空白。
感到,瓦爾達裡亞握住了我的手,捏了捏我的手。是什麼意思?遲鈍的我遲鈍地思考着。他是在告訴我他不會真的殺掉老師嗎?
我看見黑色刺進了黑色。血漿四濺,失去生命的軀殼倒下。
我掙開了瓦爾達裡亞的手。
我的動作很大,瓦爾達裡亞轉過頭,看向我,那雙眼睛微微睜大了。我急促地呼吸,看着他臉上的表情。我說不出他在想什麼。
很快,瓦爾達裡亞收起了所有表情,重新看向魔王。
“他死了,陛下。”
我垂着頭,看着地面。我告訴自己深呼吸。在這個見鬼的地方,不能犯錯 ,犯錯就會死……什麼時候這場會面才能結束?我想回去,回房間裡,卧室裡,蓋上被子,蒙住頭。回到黑暗裡,回到讓我覺得安全的地方。
……想回到地球。
我聽見魔王高興地拍拍手,叫人把屍體拖下去。
“很好,瓦爾達裡亞。”魔王贊賞他說。接着,他賜予了他獎勵——一個新的仆役,一個經驗豐富,可以勝任做我們兩個共同居住的宮室的主管的半魔。
像扔掉一個東西那樣殺掉一個人,像送出一個東西那樣送出一個人。
好恐怖。
“接下來,認識一下你們正式的老師。瓦爾達裡亞,這是馬爾維魯斯,下一階段的課程由他帶你完成。希望你仍然能夠表現得令我滿意。當馬爾維魯斯沒什麼能夠再教給你,而你離你的極限差得還遠——我相信,這會發生的——到那個時候,我會親自來教導你,告訴你如何成為少有人能匹敵的真正的強者。”
站在魔王近旁的那個黑發魔族消失了,下一刻出現在我們面前。
“初次見面,你們好,瓦爾達裡亞和瓦琳娜瑞亞,”他說,“我是你們年長的兄弟,馬爾維魯斯,暗夜之湖的侯爵,曾經擔任過将軍不過不久前搶椅子遊戲失敗,陛下把我從軍團中踢出去了——”
魔王和他身邊的魔族哈哈大笑起來,宮廷總管和另一個魔族則微微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