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發現,直到坐到錢聖夏面前,他心裡的那塊大石頭才有落地的實感,不至于讓他失重。
而錢聖夏正好相反,從李景浩發來那麼一長串消息開始,到現在坐在她和陳堯的旁邊,她的小心髒都砰砰直跳,一臉心虛得要命。
雖然不知道心虛的感覺從何而來,但這股古怪的情緒在她心裡蔓延,錢聖夏覺得自己不舒服,想喘一口氣。
她也沒有管李景浩和陳堯的電光石火,站起身,邊打手語邊說話:“我先出去吸口氣。”說完就馬上奪門而出了。
李景浩哦了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錢聖夏的背影逐漸消失,喝了一口水,不再說話了。
陳堯歪頭看他的舉動,想起了什麼,在手機打了行字,拍了拍李景浩讓他湊過去看。
“呼,呼……”
錢聖夏一出大門就瘋狂深呼吸,靠在門邊,一個大型的廣告貼紙上,上面是金燦燦誘人的面條,還有醒目的廣告标語。
她大概知道自己什麼樣,不達目的不罷休、又打破砂鍋問到底,上學的時候有很多人都不喜歡她,不過幸好,錢聖夏不知道這些。她同樣擅長粉飾太平。
上大學後和一個同高中升上來的同學聊天時,對方不經意提到,高中班上她最好的同學和别人外出掃地的時候突然撂下掃把說,诶,既然這麼無聊,我們來聊聊錢聖夏吧。
聊的具體内容同學在說時,錢聖夏就沒心思聽了,她當然能感覺到,無非說自己咄咄逼人,好強又好勝,太有野心。這又不是什麼壞事。
錢聖夏說:“這樣啊。”
被别人點出窘迫自然會不好意思,錢聖夏表情痛苦,内心也想看看現在坐在她對面的這個人又是怎麼想的。
會一樣覺得她咄咄逼人、好強好勝、太有野心嗎?看着他滔滔不絕的臉,她想,可惜,我沒興趣知道,也不想知道。
對方說完後,問她是什麼感受。錢聖夏眨眨眼,說,我沒什麼想法,她們沒當我面說就行。
“你不在乎?”對方似乎覺得這很震驚。
錢聖夏搖了搖頭,拿着水杯的手伸了一個食指搖搖晃晃,“都過去了。”
“真的嗎?”
當右手的刺進左手手腕的同時,錢聖夏嘴抿嘴一笑,“嗯。”
錢聖夏知道自己在忍耐,忍着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忍着沒有當場打電話就去找這個所謂的好同學痛快罵兩句。
她隻是,快要忍不住了。
“啪啪。”
錢聖夏拍拍自己的臉,肌膚的疼痛能讓她清醒一點,她莫名有些累,有點忍不住了,因為那股“熱到全身血管”的心又升上來了。
她想不通今天自己對李景浩的怪異舉動,或許可以歸咎于李景浩終究跟自己糟糕的高中生活脫不了幹系。
錢聖夏,求求你,别這麼好奇了。
錢聖夏抹了把臉,蹲下給李淩打電話,李淩很快就接了電話,熟悉的聲音出現在電話裡,她鼻子蓦地一酸。
“喂,李淩。”
李淩忙碌的聲線從手機揚聲器傳來,“我在呢,啥事呀?”
錢聖夏腦子有點亂,她抓着頭發簡單描述了一下,“我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心虛,我感覺我像一個賊。”
說完這句話,錢聖夏還偷偷往店門裡看了一眼,陳堯和李景浩還坐在那裡,似乎在用手機交流。
“錢聖夏。”
李淩叫出她的名字,瞬間把錢聖夏的心揪了回來,她咳了兩聲,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很平穩。
“你是不是覺得,李景浩有一點不一樣?”
“……什麼?”
“關于李景浩,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跟我說的嗎?”
錢聖夏聲音悶悶的,“我有點不記得了。”
“你說,他很讨厭,是個比你還倔脾氣的驢,死到臨頭了也不要找自己。但你也羨慕他,因為他比你還倔犟。”
錢聖夏愣住了,她皺着眉頭,進一步追問道:“我這是什麼感覺?”
李淩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她:“你覺得呢?”
在錢聖夏的世界裡,其他人的故事都是一個“階段”,錢聖夏經過、感受,然後往前走。她扪心自問,李景浩是讓她停留得最久的一個人。
“他好像不太一樣。”
錢聖夏的聲音淡淡的,像飛機飛過雲朵時撩起的印子,轉而又在天空裡消失不見。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動作與心跳同頻。錢聖夏正怪異地感受自己的心跳,然後是耳膜加速,身後被陽光熱得冒出一層薄汗。
李淩笑了笑,“是啊,不一樣,但和你一樣,你們就是兩頭倔驢。”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錢聖夏的腦子其實已經一片空白,但還是循着腦海裡的節拍慢慢說出口:
“我第一次見李景浩,是在一家肯德基,我那個時候覺得,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诶,不一樣在哪呢?”
錢聖夏擡起頭,被陽光刺得眨了幾下眼睛,她看回他們的吃飯的座位,看到李景浩和陳堯互相打字的場景,聽到自己的聲音說:“我覺得他耐心、善良、無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