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欣兩隻手直直抓住兩個小弟,錢聖夏用他口袋裡的繩子把他倆綁起來了。
米欣拍拍手上的灰塵,先對那群小弟說。“放心,我們不會把你們怎麼樣。時間差不多了就會給你們松綁。”
他又轉身看向錢聖夏,說:“是景浩叫我先來你這邊的,他還在侯老闆那邊。”他頓了頓,看到錢聖夏因為炎熱而撸起的小腿的傷,“也不知道景浩叫你來是對是錯。”
“什麼?”
“……沒什麼。”
“謝謝你了,”錢聖夏突然想到什麼,轉過頭看向四周,最後和綁在地上的小弟二人面面相觑。
“吳叔呢?”
阿毛說:“……跑了。”
“……?”
另一個小弟說:“不是你們讓我們待到一定時間就行了嗎,可沒說讓我們看着吳叔。”
錢聖夏:“……”
米欣說:“他可能跑去安全的地方了,這裡你我都不熟,但我得先去支援景浩,要不你……”
“我去找吳叔。”錢聖夏目光如炬,“我可能知道他在哪裡。”
錢聖夏一腳踩在沙沙作響的草地上,她心中已笃定了一個念頭。
吳叔,你可不要讓我找得太久。
*
‘我哥呢?你們有沒有看見我哥哥?……’
聲音如平地一聲雷,一場雨接踵而至。雨裡,男孩舉着手打手語,可對方撐着傘,男孩全身濕透,兩人都離開了。
監控器外,一點聲音都沒有。
吳叔擡起臉,他的喉嚨發出難聽的呻吟,他的淚像雨後水窪處駛來的電瓶車,劃去一道又一道長痕。
“關于你的弟弟……”
面前的派出所民警手一動,一部手機落在他眼前,吳叔屏住呼吸,雙手顫顫巍巍地接過手機。
“吳先生,這就是最後一位目擊證人看見吳小勇的畫面。”
“……”
“吳先生,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力找到你的弟弟。”
吳永平擺了擺手,想做什麼又馬上止住了手,他歎了口氣,‘我撤銷立案。’
辦好手續,從派出所出來,吳永平便坐公交車到他們縣城的老客站。從老客站再坐一個小時的車,就到他們在燕山頭村的家了。
他們的家,他和小勇的家。
吳永平知道小勇去哪裡了。就像他十八歲的時候從家裡跑出來,一條河又一條河,一座山又一座山,他最終折返回來,回他們的家。
父母如出門前一樣坐在飯桌上吃飯。他們看到他就起身了,留給他的是飯桌上冷掉的飯菜。
小勇也會是一樣的。
他們是男人,是兄弟,是手足。他們就像是一面鏡子,他做了什麼,小勇自然也有樣學樣。
他打開門,失蹤兩天的小勇果然在家。
他坐在他大門口的台階上,看到吳叔過來就站起來,一雙眼睛在吳叔的身上來回閃爍。
‘哥?!’
吳叔點點頭,小勇說:‘哥,我好想你。’于是他擁抱了吳叔很久。
兩人放開後,吳叔用鑰匙開了門,先前小勇的家裡鑰匙已經被他藏起來了。吳叔給小勇準備晚飯,一個菜、一個肉、一碗湯,都是小勇喜歡的菜。
飯菜上桌,吳小勇吞了吞口水。
小勇把飯插進筷子裡,仍是好奇地看着坐下來的吳叔,‘哥,你怎麼不問我去哪裡了?’
‘好好吃飯。’
小勇将中指靠在嘴上,手一摸頭發,他眼睛亮亮的。
他做了個手語:‘哥。’
吳叔深長呼吸,放下碗筷,‘……你去哪裡了?’
小勇抽了抽鼻子,說:‘我去幫你收貨了。哥,你别生氣,我是想給你分擔一下。你之前不老是說家裡那些石頭都沒人要嗎,我問同學借了手機,挂在網上,有很多人都想要,但他們非得讓我去跑一趟。”
吳叔點點頭,他用筷子指指飯菜。
小勇會意,把最大的肉夾給了哥哥。
太幸福了,他竟覺得害怕。
吳叔曾經想過一家四口就這樣坐在這裡吃晚飯,你夾一塊,我夾一塊。
他甚至想到小勇比現在還燦爛的笑容。
但這一天始終沒有到來。
他爸死了。死于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
吳永平擺平了所有事情,跪在他爸牌位前的時候,他在想,他媽怎麼辦?他弟怎麼辦?
他弟尚且還小,什麼都不懂,胡謅點什麼都能唬住。可是媽媽什麼都知道,她當然得知道。他爸死了,死了就死了,不會回來了。
但他媽如何接受漫漫夜晚呢?
吳永平自己接受的了,他接受不了他媽接受不了。
不過上天待他爸媽果然幸福。爸爸走後沒有半年,媽媽就在一次睡夢中走了。
幸福的死法。
吳永平知道,從此以後,他都隻有吳小勇一個家人。不管他娶妻生子,或是孤獨終老,他三十歲的世界裡,隻有一個吳小勇。
過了幾個星期,警察第二次發來信息,吳永平正在刮木雕上的灰塵。
他看了眼手機,上面說小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