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聖夏不服氣地看向李景浩,等他給自己一個回答。
而李景浩大步流星地過來抓住錢聖夏的手腕,聲音帶着些沙啞,他說:“你以為我們能翻牆,他們就不能翻牆了嗎?”他把大拇指指向牆外,“……我剛剛聽到他們的聲音了。”
“哦。”
錢聖夏點點頭,她把視線轉向吳叔,正想打手語請求吳叔幫助他們,隻見吳叔淡定往身後一撤步,讓開了通往内院的位置。
錢聖夏:……
“謝謝。”
錢聖夏反手抓住李景浩的手腕,按着他給吳叔輕輕鞠躬,說了句得罪了,就和李景浩偷摸地走向内院。
一路上,兩人再沒有什麼話說。錢聖夏低頭看路,突然聽到不遠處門闩打開的聲音,大門口的聲音由近及遠,更清晰了——
“吳永強你還有本事開門啊,哥們幾個都打算把你這破門拆了重新裝了!”
“你這耳朵不要老子直接給你打折了。”
她正打算探頭去看一眼,就被李景浩一緊地握緊手腕,李景浩在她手上細細摩挲,輕聲叫他的名字,“錢聖夏……”他又說:“不要去。”
房間内透進來的燈光很昏暗,錢聖夏看過去,李景浩的眼睛像琥珀一樣閃着暗橙色的光,像她偶然下班早的時候看到的夕陽。
她點點頭又把頭埋下去,隻淡淡說了聲:“嗯。”
“有人在走過來。”李景浩說了這麼一句,就關上了他背後的門。
“砰”的一聲。
在他們面前是一間逼仄的廚房,錢聖夏和李景浩逐漸走近,竈台上模糊地蒙上了一層灰,廚具和碗筷胡亂地擺在水槽。錢聖夏低頭嗆了聲。
李景浩在她旁邊說:“雖然看着有點亂,但還是有生活痕迹的。”
“對,不過這也沒什麼……等等,李景浩,你看那!”
錢聖夏手掌帶向竈台的頂上,那是一張黑白照片和牌位,照片上的是個男孩,很年輕,眼睛笑得像月牙似的看着正前方。
“牌位上寫着……吳小勇。”
“小勇?應該是吳叔的弟弟,之前聽朋友提過。但我上次來的時候,就沒有看到過他。”
“那你上一次來是什麼時候?”
“幾個月前。”李景浩想了想,“冬天的時候。”
但錢聖夏輕輕搖了搖頭,她對那張照片眼熟,絕不因為那隻是吳叔的弟弟。她應該在更早之前就見過吳小勇。
即使是黑白的照片,小朋友活潑的形象似乎有聲音般穿透過來,照片上,他還處在換牙的時期,一顆門牙突出來,另一顆就縮進去,藏起來。
李景浩走去窗外看那邊的動靜,錢聖夏就隻是伫立在那張照片前面,反正現在她也無處可去。
李景浩走回來的時候,他的眼神還停留了一刻在那張照片,他的聲音淡淡的,“吳叔應該很疼他的弟弟。”
“也許吧。”錢聖夏歎了口氣。
李景浩說:“我看那個手镯吳叔很喜歡,那其實是吳叔賣給他朋友,他朋友又轉給我的。兜來轉去,今天它又回到了吳叔的手上。”
但李景浩說完後,并沒有馬上等到錢聖夏的回複。
過了有兩個長呼吸之久,錢聖夏的聲音才像霧一樣飄過來,“李景浩,你覺得什麼才算是古董呢?古時候,更早的古董是他們所認為的古董;現在,隻要是過去的古董就是現在的古董。”
“……”李景浩說,“一樣東西,有兩個,不算珍貴,能夠複制更不算珍貴。珍貴的東西所珍貴的地方,是因為它隻有一個。”
“原來是這樣……但人呢,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自然也沒有相同的人——李景浩,那人算不算珍貴。”
李景浩看着錢聖夏的眼睛,黑色的瞳仁閃爍着光芒,那片眼睛裡呈着與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的波浪。
他時常認為,人的眼睛就像各種狀态下的湖泊,而錢聖夏的眼下就是一片黑暗無際的大海,一葉小小的扁舟即将揚帆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