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棕色的眼睛看向鏡面時平靜無波，他緩緩牽起嘴角，眼尾随着面部肌肉的拉伸而向上，這是一個人工定制的笑容，注意到另一半臉仍有些僵硬，他閉上眼沉默片刻。

再睜開時，鏡面裡的人已經笑得很自然了，眼尾與唇角的弧度恰如其分，眼中也帶上細碎的光彩，任誰看了也覺得如沐春風。

這個周六陸景淵起得比往常更早一些，洗漱、剃須，換上昨晚挑選出來的衣服。慢跑和力量訓練剛結束的結合，使臨近三十的他面部線條緊實，休閑裝包裹着的肩膀隐隐透出的鼓脹。

約的是早茶，所以他沒有額外再進食，而且對于美食他素來沒有研究，日常隻是圖個溫飽罷了。

可今天定的這家茶餐廳，他提前查了評價與推薦菜，并依靠着僅一次偶遇帶來的初始印象，決定如果等下需要他點菜的話，選些酸甜口的點心。

這家店很老也很熱門，并不愁客，提前兩天也沒能預約到包廂。即使是現在他坐着的二樓靠窗位子，也是他的助理大早人肉取号的，好在環境明亮，窗外對着景觀園林，頗有幾分動靜相宜的意思。

她應該會喜歡吧。隻有兩面之緣，他還缺乏相對完整的概念，無法推測她的舉動，但三天前僅五分鐘的短暫接觸他已經複盤多次了。

當時取出手機保存号碼遞給她，請她本人錄入，小姑娘遲疑了片刻，還是寫上全名—昭玖。

他站着比她高一整個頭，稍稍俯身才能看清她輸入的樣子，九鍵盤都是拇指操作，手指纖長、關節淺淡稍有紅粉，整個手背上白得泛着珠光還隐隐透出青色的靜脈。他需要小心控制自己的呼吸，避免急促，而注意力也并不全在手上，阿玖乍紅的臉頰透光可見細微的血管。

“抱歉。”他說着稍稍後撤了半步，看那輸入好不敢點保存的人，他伸手就着對方捧着的手機點下，“點這裡。”

手指按下，甚至感覺到屏幕的輕微震顫，他有吓到她麼？

雙手捧着像上供一樣将手機遞到他面前，他才看清阿玖的臉，柳葉一樣柔和的眼睛，眸色很淡，搭着遠山秀美的眉毛頗有幾分中西合璧的美感，秀挺的鼻子，嘴唇….

垂在身側的那隻手握了握拳，使他從第二次見面的回憶裡抽身，恰好阿玖出現在門口，他站起為她拉開座椅。

大多數男女約會總要吃頓飯，可能是為了避免尴尬，若是聊天尬住，好歹夾個菜嚼兩下也不失為一種應對。

阿玖有些相親的經驗，此刻卻用不上，畢竟眼前這位是她理論上接觸不到的。

有點繞口，他是她新工作所在的培訓機構的母公司的集團總裁，實際就是差了起碼五六級，但話說回來又算是一個體系下的大佬。

“本該去接你，但我想直接問女孩子的住址或許太冒昧。”陸景淵擡手制止服務員上前，他為阿玖添了一杯熱檸檬茶。

柑橘的暖香在兩人之間膨脹開，沖淡了緊張的情緒。阿玖指尖貼着杯壁，目光掃過他的手、肩膀再到臉，最後選擇落在陸景淵的衣領上，“嗯，我走過來挺方便，謝謝您選了離我近的店。”

陸景淵則無所忌憚，他不光自己盯着别人的眼睛，還希望得到對方一樣的注視。

阿玖看着對方雙手支着下巴，仿佛要談判的樣子，一時不知如何反應，要說緊張是有的，那也是因為對方出衆的五官和巨大身高差帶來的體型壓制感，身份上差距太遠反倒讓她覺得飄渺。

她本就是求了好簽的，這破天的富貴有理可循！

可她仍不敢直視陸景淵，網上怎麼說得來着：正常人對于這種帶有攻擊性的英俊多是葉公好龍，遠看時嘤嘤嘤我可以，湊近了連話都不會說。

阿玖緩緩擡起眼睑，目光隻輕觸上陸景淵的雙眼又想要移開，但想到手機上兩人的交互很自然，對方将意圖表達得直白又坦蕩，擱在桌上的手指甲暗自用力，她吸了一口氣說，“您，您知道對視八秒就要愛上的那個傳言麼？”

他接住阿玖的視線，原本單薄的卧蠶因為刻意彎起的眼角而變成濃重，“似有耳聞。”

“要試試麼？”臉上的表情與早上鏡中的如出一轍。

“可能并不需要，您再看我，我就要煮熟了。”阿玖擡起的臉迎着冬日的陽光，陸景淵甚至能看清上面細密的絨毛，粉透着紅，陸景淵每一眼都像在掃描一樣，把她的所有反應都刻畫到細節記到心裡。

生意場上不打無準備的仗，他料想不會太快做了諸多調研甚至将未來将個月的動作都規劃好了。

但誰成想遇上阿玖這個高攻低防的。

“我可撐不住您再看了，您有話直說吧。”她拱手輕搖，透出幾分讨饒的意思。

或許蝦餃上得不是時候，好歹攔住陸景淵想要伸到對桌的手，“消息中那些話都是真，但我希望當面正式地向你申請一個追求的機會。”

他微微向前傾身，扣在桌上的手越過了他餐盤的邊界，這樣的類似描寫阿玖用在文學作品裡都是為了表達迫切。

她在這座城市無依無靠，自己打拼買了房子，對方什麼都有，在本市的商界生殺予奪，拒絕和接受各有利弊。

但她不是個喜歡權衡的人，尤其在誘惑足夠大的時候。

“我以為您，不需要機會。”阿玖捧着檸檬茶小口喝着，眼睑低垂似有未盡之意。

“抱歉，可能外界對我的報道不盡如實，但有一點倒是沒錯。”拿起公筷，架起一個蝦餃放進阿玖的碗裡，“我确實不精此道，如果昭女士認為我不需要，那我就不需要。”

阿玖挑眉，筷子戳戳蝦餃，“我也不精呢。”她微側着頭，沖他眨眨眼。

幾乎是瞬間他感覺到有一條路在眼前了，隻是寫着不可獨行，他壓低聲量，幾乎以一種密談姿态靠近桌面，“但你是老師，阿玖老師，可以不再稱“您”麼？”

“眼前這位，希望得到你的教導。”陸景淵也回以眨眼，隻他的眉眼太過冷峻，這樣的表情做起來竟有幾分促狹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