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徴擱了奏折,遞給她一個饒有興味的眼神。
“旁的女子準備侍寝,都想着能早些安寝。你倒好,盼着朕做個夜貓子?”
頌蘭微紅了臉,卻不畏他,更頂了一句道:“總之要荒唐,白日也荒唐過了。嫔妾妄度聖意,想着您英武聖明,應當不是那等……”
她咬唇,“重,欲,之,人。”
“啪”的一聲,是他把奏折甩在桌面上。那聲響不輕不重,可皇帝神情冷肅,眼角眉梢流露出不怒自威的寒意。
頌蘭觑着他神色,不情不願地往地上伏拜。
翻動折子的手停了,一時間連那紙頁摩擦的沙沙聲都消失了。空氣裡安靜得落針可聞,唯有二人的呼吸聲在弱弱地絞纏。
雖跪着,可她并不大服氣,在地上伏了一會兒,又撐起手肘,偷看座上的皇帝。
被她瞧了一瞧,李徴隻覺得隐隐要破功,不免咳嗽一聲,壓了嗓子道:
“惑亂君心,你不知羞。”
一說完才驚覺自己失言。在這小女子跟前屢屢失态,她好似特别懂他,總知道什麼樣的言語手段最能勾得他棄甲丢盔。耳後騰地燒起暖意,他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她捂着唇,在案下咯咯地笑起來。
“陛下耳根子紅啦。”
這一笑,便如春風吹綠楊柳岸,雲銷雪霁,将殿内僵硬的氣氛融了個幹淨。李徴索性把桌上的折子推到一邊,以手支頤,又擡擡下巴,示意她到跟前來。
他本意是喚她平身,再到近前。可頌蘭隻膝行過去,跪直身子,恰好同桌案齊高,頌蘭便擡起雙手,輕輕掀開了那隻由他授命帶進來的食盒。
“陛下案牍勞形,嫔妾服侍您用些甜湯吧?”
他伸手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柔荑,嬌軟美人一下便被他擁進懷中。頌蘭坐在皇帝膝上,伸手端過食盒中纏枝蓮花紋的碗盞,冰鎮過的雪梨湯觸手生涼。
她用調羹舀了一勺湯水,輕輕側首過去,喂到皇帝唇邊。
李徴怔愣片刻,九五之尊的帝王,卻如一隻馴順的貓兒般,乖乖張開嘴,讓她将那勺甜湯送進嘴裡。
頌蘭微微一笑,想起了她曆經重生前,看到的“話本子”中,書寫的有關皇帝的評語——
她所在的世界原是一本被人造出來的書。而那書裡寫,皇帝李徴雖然自小金尊玉貴,在錦繡堆裡養大,可最渴望的卻是母子天倫。那種情感,是貴為皇貴妃的太後從前無法細心給他的。
因而登位後,他宮内受寵的高位嫔妃,不是溫婉者如淑妃,便是強勢者如德妃、蕭昭儀。書裡的用詞是“隐秘而輕微的戀/母/情/結”。
那書中的評語是怎麼寫的來着——“他始終渴求着年少時不可得的那種情愫,将親情的缺憾在男女之情中需索。”
書的作者大概對他這般行徑很是不齒,因為按照那書的說法,溫昭昭身為“女主”,便很不符合皇帝這個“男二”的“取向”。可頌蘭卻覺得她很能體會皇帝的這般心情。
她亦是在親緣淺薄的家庭中長大,懂得那種期盼。他想要的不過是發自真心的呵護——前世她雖得他垂愛,付出頗多,可唯一未曾交出的便是自己的真心。而他施舍給她的,亦不過身為帝王,能有的少許幾絲真情罷了。
這一世既然打定主意要攀好這艘大船,那何不從一開始就投其所好呢。
見他受用,她瞬間膽大起來,将臉湊過去,輕輕啄了啄他唇邊站着的一絲甜湯。
“甜的。”
他佯怒,“沒見過你這般不守規矩的女子。放浪形骸,無法無天,簡直……”
話音未落,她竟又送來一吻,堵住了他後邊的話。這女子身若飄萍,在後宮中,惹怒了天子,即算是要她死也隻是李徴一句話的工夫。
可不知為何,無論她何等膽大包天,哪怕勾得他白/日/宣/淫,李徴亦無法對她真正怒起來。
初見時隻覺佳人妩媚,爾後端午殿前,她身處險境,卻應對從容,便顯示出過人的靈慧。
而當她小意婉轉,柔若無骨地伏在他膝上,李徴方明白什麼是“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好似一支晚開的海棠,那吻灼灼盛放,端的是活色生香。
他已是天子。一個女子而已,要縱便縱着吧。
李徴一手環着她的纖腰,另一隻手便伸過去,輕輕撫摸她的膝蓋。
“往後别動不動便跪——還疼嗎?”
她笑吟吟地,“您準我放肆,便不疼了。”
說話間,她嬌嬌環住他脖子,“您允準嫔妾先進您的養心齋,便不需過驗身嬷嬷這關。您心疼奴家,奴家都曉得的呀。”
最後一句吳侬軟語,勾得他心旌一蕩,不由得想起了白日在禦苑的種種荒唐。摟在她腰上的大掌一用力,痛得頌蘭手上一歪,那盞甜湯便淅淅瀝瀝淋了些到胸前,沾濕了輕薄的粉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