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片墓地。

芸姜不知去了哪裡，夜莺族人骨灰陸陸續續下葬，許多空墳被挖開等待戶主入住。

夜莺走向那塊無字碑，緩緩跪坐下，宿黎就跟在他身後伫立一旁。

“母親，今天我終于能帶來一個好消息給你。八皇子和九皇子都已經死啦，我親手為您和五皇姐報的仇。”

晚風微微拂過他鬓角翎羽，輕柔吻上臉頰，溫和又柔情。

仿佛是母親輕輕擁抱了下自己心愛的孩子，又随着晚風離去。

“上校您有時間嗎？”夜莺有些恍惚。

重要工作之前已經加班加點完成，宿黎這趟出來本就是‘休息’：“有。”

“該從哪裡開始說呢……其實在我出生時，父皇就不喜歡我。母親沒有母族依靠，在宮中小院生活非常艱難。直到我兩歲大，開始懂事後，才真正明白母親的處境。”

夜莺對着墓碑喃喃述說，宿黎便在一旁靜靜聆聽。

“後來，情況已經嚴重到父皇打掉母親肚子裡第二個孩子，準備殺死年幼的我。我能活到現在，是五皇姐出手相助。她是當年皇家研究院首席，不知對父皇說了什麼，将我帶進研究院生活學習。”

宿黎隐隐記得，多年前這位五皇女驚才豔豔，很多新型抗蟲藥劑都是她發明出來的，兩人曾經有過幾面之緣。

“那些年，我生活在五皇姐羽翼之下，對外界政局變化感知不清，偶爾皇姐會帶母親來看我，特别是每年生日。因為我和母親生日都在同一天，這天無論多麼困難，我們也一定會一起吃個蛋糕。她們對我唯一的囑咐是一定要好好學習，争取留在中立的研究院。這樣，未來隻要不插手皇家争鬥，憑借上校您的支持，研究院與其中研究員能屹立不倒。”

宿黎挑眉，怪不得在最危急時刻，這小孩竟想找自己幫忙，明明兩人無甚交集。

“直至五皇姐出事，我才知道在我門頭苦學時，她和母親在外面謀劃什麼……當年父皇已然昏庸，皇姐判斷就算自己取代，隻要履行與您的義務，那麼趁您不在篡位可以成功，之後您也不會追究。”夜莺無奈苦笑，“但為了拉攏兵力，以及充分利用仰慕者對母親的糾纏，她們在鋼絲上前行，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時……八皇子叛變了。”

“父皇大怒，八皇子親自行刑，皇姐就被綁在十字架上，烈火燃盡了她的一切。”

夜莺垂眸：“她最後仍然是笑着的，對我囑咐：照顧好母親。”

“之後，父皇震怒，對所有子女仇恨無比，一個一個清理掉威脅……之前我隻以為是因為經曆叛亂所以他性情大變，直到您點破涅槃圖騰。”

夜莺轉回述說：“母親不甘被困，準備逃出中央星，但為了帶上我，她不得不折轉回研究院……”

“那天，也就是六年前的今天。”

“那一年我們沒有一起過生日，但在生日後幾天，母親竟然拿着蛋糕易容來尋我……”他面色流露痛苦，接下來的一切每每夢回都會驚醒，“就是因為尋我，被九皇子鑽了空。那個時候他正被父皇步步緊逼，為了保命，他把母親殘忍殺害，還竟然說、說母親……”

溫熱大手拂過頭頂，緩和夜莺的痛苦。

“你今天親手殺死他們了。”

“……是的，我親手。”夜莺虛虛勾唇，掩去臉頰淚光，“謝謝您，上校。”

“我還能活着，因為遵循母親皇姐教導，因才能勤奮被院長看中。中立皇家研究院保一個沒有背景沒有實力的孩子……父皇同意了。”夜莺心情緩和，竟提起力氣開玩笑，“其實那段時間我很感激獵索督，要不是他層層打壓，讓我能一邊研究學習一邊不被父皇注意，估計早些年就因為太聰明被殺死。”

他是苟活到決賽圈的皇子，中間之艱難難以述說，也不必述說。

夜莺站起身，轉身正對宿黎，背面是那塊母親的無字碑。

“我該向您學習，既然解決完麻煩，就不該困于過去，之後應該向前看。”

宿黎從不為隐患拖慢腳步，她知道自己追尋的是什麼。

不過，不困于過去麼……

她輕笑一聲，表情少有溫柔：“你能成長，我很欣慰。”

夜莺小朋友猛然渾身一陣雞皮疙瘩，被這般慈愛視線盯得陣陣不适，仿佛不斷提醒自己一百歲的年齡差！

……啊，甚至母親都比宿黎小了快一百歲！！

他默默避開宿黎的手，在上校滿臉問号中沉聲拒絕：“上校，我長大了。”

“那又如何？”

宿黎一把抓過翎羽，開玩笑，比亞都躲不過撸毛茸茸之手。

不過她也就抓了幾把，便放過雜毛四起的小雞：“行了，今天大戰你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

“……哦。”

夜莺揉搓自己腦袋，把亂糟糟金發扶正。

“之後鬣七可能會派人套你話，務必咬死是我吩咐你去的，明面上結果就是你想呈現那樣：綁架沖突，意外全滅。”

臨了，宿上校最後囑咐。

夜莺微微愣在原地，這口鍋最後又背在上校身上。

夜色漸濃，他忍不住深深凝望她的背影。

那堅韌不屈的脊梁與肩，到底扛了多少重擔？

…

啪嗒。

燈光亮起，屋宅内沒有人的氣息。

宿黎本以為芸姜回屋休息，結果也不在這個地方。她眉間微皺，打開通訊，思索再三還是發信息問了一句。

結果那邊完全沒事，甚至秒回：

-芸姜：您回來了？抱歉，我現在在外邊，冰箱裡有吃的，請宿黎自己熱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