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發生的事情在他腦海中重映。
即使心跳已恢複正常,有些東西也不再能恢複原貌。比如打翻的酒壺,傾倒的酒杯,還有裡間未熄滅的燭火。
時候不早了,他該回自己屋,可這一室明亮分明開口在挽留,或許他該向傅聿知借點燭光照亮回去的路。
江墅猛地起身把一碗醒酒湯一飲而盡,端去另一碗放在床頭邊,吹熄了亮光後轉身出去了。
明知道傅聿知背對着他,可還是慌得灑了幾滴湯水在手上,不敢多看人一眼。
直到聽見門輕緩關上的聲音,傅聿知才慢慢轉過身來。外間還亮着,光透過屏風,照得内室半明半暗。
淺淡的眸子浸過酒色反而更顯清明,傅聿知微張着嘴唇,舌頭卷起下唇用牙齒重重咬住。
不痛。
雖然剛才的吻毫無章法,又兇又急,但并不像野獸那般撕咬,不聞到血腥氣不罷休。傅聿知不解自己為何會把他們和野獸比較,或許人在不清醒時沖動的本能實在和野獸沒有區别。
就算他喝了酒,也不能全借口是它惹的禍。他不至于糊塗到沒感覺自己做了什麼事,但他無法控制自己,也不想停下來。
如果是江墅,那麼他願意臣服。因為是江墅,輸赢無所謂。
這一晚舒王府徹夜未眠,隔日管家正想往宮裡送信時,被當場抓住關了起來,幾日後便宣告急病身故。
人是聞著的手下解決的,除了知道背後是皇上指使以外,别的問不出。
“皇上是想效仿開晖帝,幸虧發現得早,若是這小人在飲食中動了什麼手腳可就來不及了。”
天底下就沒有藏得住的秘密,靖王真正的死因在他們這些權貴之中早已不再新鮮。如今舊事重現,不得不感慨一句虎父無犬子,若是他們不站在對立面,這種手段實在不值一提。
“不知皇上接下來會如何部署,舒王府肯定不止這一個眼線,你萬事小心。和錢府聯姻的事考慮得如何了?”
盡管舒王一直不松口答應下來,但聞著仍舊覺得錢府這門親事很好。
如今兵權一半在趙德手裡,一半由富豫握着,後者不是他們的人,而趙德那邊也不好拿下。聞鴻的兵馬蟄伏在蒙州,非必要不動用,那是他們最後的退路。
不過令聞著欣慰的是,舒王不再對皇上抱有妄想,先前無用的仁慈和退讓終于消失無影。
“或許我們可以和遊府做交易,不必通過聯姻這個方法,錢尚書肯舍得拿女兒做買賣,我卻不願意做賠本生意。”
江墅接着解釋,“錢府發家晚,根基不深,錢琉做官,錢小姐更不懂生财之道。錢如果不能源源不斷地生錢,供尊金身佛像也隻是中看不中用罷了。”
“可是遊府一向繞着我們,就算他們富得流油,我們也沒機會把手伸進人家錢袋子裡去。” 聞縱棹提出疑問。
“遊柏森不肯和我們合作,不代表他兩個女兒不肯……”
沒等舒王說完,聞縱棹激動地一拍手指着他:“我就知道,你賊心不死,還惦記人遊二小姐吧!”
江墅懶得和他浪費口舌,繼續說道:“遊柏森隻有兩個女兒,早就接觸了家裡的生意,也打理得不錯。我們大可以避開遊柏森,說動她們。”
聞著有些猶豫,覺得此事不好辦。
“依你所言,是不通過結親,單單隻是和她們做生意?你有何把握?”
“美男計咯,他最會用這招糊弄人。”
聞著瞪了聞縱棹一眼,讓他不要再添亂。
江墅似是嘲弄般笑了一下,接着他的話說:“物盡其用,我身在局中,這點犧牲的覺悟還是有的。倒是你,要真閑得慌,不如也出賣一下色相,看看能赢回些什麼。”
聞縱棹本想提起傅聿知,但礙于他祖父在這就忍住了。心想舒王臉皮真厚,不久前還顧忌血緣親情不想對皇上出手,轉眼就翻臉不認人,連自己都不惜算計進去。傅聿知要真交給這種人叫他怎麼放心得了。
如果不算上傅聿知,聞縱棹還是相當佩服江墅。
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毫不扭捏,這點他們很像。要不是聞縱棹無心權勢,也想試一試睥睨天下的滋味。
舒王的出現給了聞府一個絕好的起事機會。
聞府并不是一朝一夕間決定幫舒王奪天下,隻是恰好師出有名而已。野心人人都有,更何況像坐到他們這樣差一步就登頂的地位,最後一步最難也最令人渴望。
熱血作瓊漿,冷炙當祭天。一夜鼓聲歇,還負金銀鐵。
華滄對舒王的猜忌越來越深,幾乎每日都要傳人問話。管家死得蹊跷,他明白舒王已經對他有所防備,吩咐不要再輕舉妄動,可又不滿意打探不出有用的情報。
“怎麼會無事發生!你們在替誰辦事!是不是早就被舒王收買了!”
蘇台候在殿外,聽到裡面好大一陣動靜,知道皇上又大發脾氣了。
也不知怎麼回事,皇上的性子愈發急躁,動不動就發火,服侍的人半點不小心就會被狠厲懲罰,連他都被當衆下了好幾次面子。
最近皇上隻琢磨一件事,就是祈福祭天。不知道那個偷偷請進宮的巫醫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有邪祟作怪,一場法事而已,居然相信一切會變好。
遺賢宮那位也不得寵了,仰鳳宮更不必說,蘇台提都不敢提。
他一直搞不明白皇上對皇後究竟是怎樣的感情。既不像恨又不像從前那般好,更不可能忘了,倒像是在折磨自己,反正誰都别想好過就是了。
唉,皇上的心思哪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能揣度得明白的。日子過得像灘死水多沒意思,皇上這麼年輕,胡鬧一些才是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