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一看,這不是三嬸供奉的那個?
“這是什麼?”賀兆齊把那東西遞給我,我翻來覆去地看。
“蠱卵。”
他的語氣還是這麼輕飄飄的,卻聽得我手一哆嗦,把那東西塞回給他。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幽幽地說:“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驚擾我家的祠堂?”
如果不是白天,還真的以為又遇鬼了,我轉頭看過去,一個老太太兩眼發直地死盯着賀兆齊手裡的蠱卵,花白的頭發亂成了一把雜草,襯着枯敗的臉,越發可怖。
賀兆齊笑了笑,還給了老太太,她拿着那塊蠱卵,用幹瘦的手在上面緩緩地摩挲着,神情慈愛中帶着刻骨的悲痛,喃喃地叫着“阿秀”。
“阿秀”這個名字好熟悉,我記得小時候回鄉時,有個女孩子常常與我一起玩。難不成就是她?她已經死了?
我怔愣地擡頭看向那個牌位,上面寫着“馮修甯”,明明是一個男名。
我心裡靈光閃動,想起三嬸的話,“……他媽把他打扮成女孩子養,還是不到十六歲就死了。”
難道說那個少年就是當年的“阿秀”?
老太太說話有點哆嗦,她看着牌位,“他從小身體就弱,我命裡無子,把他打扮成女兒來養,好不容易養到十五歲。那年夏天他非要去河邊等人,掉到河裡……救上來就沒氣了。”
這就能解釋通了,我為什麼會夢見那個少年,原來那個“女孩”就是他。
那時我與他約定好,每年夏天回來看他,讓他在河邊等。結果我食言了,心裡湧上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
也許是我表情太沮喪了,賀兆齊安慰般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老太太把蠱卵塞回了錦囊裡,放回牌位後面,上了三支香。
賀兆齊蹙緊眉頭,忽然表情一凜,“供鬼?”
老太太伸出手,摸了摸牌位上的字,聽到賀兆齊的話,她那隻枯瘦如柴的手,輕輕抖了一下,動作一頓。兩隻渾濁的眼珠根本不像活物,沒有黑眼珠,全都是灰白。
她看着賀兆齊,看了很久,眼睛才動了一下,裡面的灰白像水銀一樣動了一下。
老太太沒有作聲,賀兆齊又說:“你有親戚姓趙?”
老太太臉色難看,厲聲問道:“你是誰?”
“我姓賀。”
“你是賀家人!”老太太的聲音越發尖利,就像遇上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我是妖。”賀兆齊攤攤手。
老太太冷靜下來,重新打量了一遍賀兆齊,警告道:“看你修煉到這種程度也不容易,勸你不要管太多,省得功虧一篑。”
走出祠堂,恰值正午,發白的陽光刺得人的眼睛不太舒服。
我們走了一段路,來到村口那棵大槐樹下。
槐樹長得茂密,發得發黑的葉子,密密麻麻,細碎的陽光從枝葉的縫隙灑下來。夏天待在樹下,會感覺到一股陰涼舒适的氣息。賀兆齊擡起眼,眯起眼睛,望着這棵老槐樹,伸手拍了拍。
“怎麼了?這樹成精了?”我好奇地問。
“猜對了。”賀兆齊點頭,彎曲食指,敲了敲樹幹。他敲得非常有規律,就像是某種暗号。
枝葉之間落下無數熒綠的光點,光點凝成一個巴掌大的小人,戴着幅巾,一襲豆綠深衣,懸浮般地飄在空中,對我們作揖,文绉绉地說:“在下木槐,兩位有何請教?”
賀兆齊随意地抱抱拳,當是還禮,“按理來說,你早就已經修成人形,脫離本體。”
“閣下有所不知,原本我是守護這一方的樹靈,近幾年卻有邪祟之物在汲取我的靈氣,我才維持不住人形。”木槐勉強一笑,不過那笑襯着粉嫩的小臉,就像可愛精緻的陶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