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胸肌、腹肌……
孔宣咳嗽兩聲,往下劃拉的手克制收回,他視線回到陸壓的臉上,說話言辭鑿鑿,對蕭雲鬓的眼瞎深信不疑。
“畢方,你不隻腿斷了,你還眼瞎。”
确定了!全家族隻有他有眼睛。
孔宣暗自得意,張揚地朝蕭雲鬓挑眉,臉上的神采飛揚起肆意的弧度。
然而這份得意展露不到兩秒,蕭雲鬓趁此機會猛猛幹飯,一筷子夾走幾塊肉,酷酷往嘴裡炫。
陸壓表面淡定,實則筷子舞得飛起,默不作聲中精準夾肉,把碗堆成了高山。
隻有無辜的孔雀大王受傷的時刻出現了!
“……蕭雲鬓!陸壓!”
你們這群壞鳥!
孔宣立刻加入争搶隊伍,他“嗷嗚”一口加速炫肉,美味的幹鍋炒肉送進嘴裡,奇特的醬香裹挾着腐乳的滋味,米醋的微酸混進酒意,完美侵入肉裡。
他舌尖輕撩,肉與骨頭分開,肥美的肉質堆在一起,咀嚼的同時辣意刺激着味蕾,組成極佳的美味。
這一瞬間,沒有人再擡頭說話。
三雙筷子組成刀光劍影,飛速碰撞間,一鍋幹鍋鴕鼠唰唰消失,隻剩下幾片點綴的洋蔥、蒜苗。
蕭雲鬓猛猛幹了一罐啤酒清口,酒喝完忍不住哈了一聲,跳躍的酒沫還在味蕾跳動,她面色微醺,明顯吃美了。
“再來一罐!”
蕭雲鬓與陸壓碰杯,陸壓傾身從櫃子裡翻出一瓶玻璃瓶的雪花啤酒,蕭雲鬓都不用啟瓶器,拿牙齒一咬瞬間就開了。
“好小子,有這廚藝!”
可把人吃美了!
蕭雲鬓比劃了一個大拇指,撈起啤酒瓶跟喝水似地悶悶灌了一瓶,手中瓶子慣到桌上,暴脾氣的她忍不住開始酒後吐真言。
“小陸壓這手藝,絕了!比在妖管局幹活好!現在這個局勢,真是誰碰誰倒黴,因為清掃組被裁撤的事上頭很惱火,天天在審查内奸,局裡天天跟火藥桶似的,一問就是沒人一說就是不忠誠,去你爹的忠誠!”
“老師不是隻負責幫妖管局訓練人嗎?”陸壓把新酒遞上,順手用一瓶豆奶換走了孔宣手邊的酒。
孔宣歪着腦袋,慵懶地借陸壓的肩膀架胳膊,漫不經心地說:“那就别給人幹了呗。”
給人幹活有什麼好的?
蕭雲鬓笑了兩聲,不過瘾地撬開瓶蓋,猛猛又幹了一瓶。
她說:“不然呢,你不幹我不幹誰來做實事?”
“現在局裡還算太平,冒出幾座山多了幾隻妖怪,妖管局還管得過來,架不住人心浮動,光靠壓着壓不住的,總有一天的。”
她倚着酒瓶,偏頭靠近孔宣,一雙如琉璃般璀璨絢麗的眼睛直直地映出他的眉眼,他長發披散眉眼秾烈,像是萬事不放在心上。
“孔宣,我們沒辦法在這種局勢中獨善其身,你比我清楚。”
“在上一次你選擇明哲保身,那麼這一次,你會和誰站在一邊?”
蕭雲鬓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陸壓,陸壓目前還是人類,不是嗎?
孔宣捋頭發的動作一頓,他與蕭雲鬓對視,狹長的眼尾斂起危險的弧度。
蕭雲鬓不閃不避,直直地與他對視。
“你不是來吃飯的。”
孔雀明王的氣勢終于在此刻展露出威脅,縱使孔宣表現得再無害、随意,無論有多麼深邃的算計、高深的構想,也無人膽敢将他當成掌上玩物搓圓捏扁。
他也曾意氣風發,也曾在黃金時代沉浮,上過最肅殺的牌桌,走過最高的山、最深的河。
孔宣眼神銳利,一眼就看出了蕭雲鬓的意圖:“畢方,你是來當說客的。”
蕭雲鬓一拍桌子,談判般往後一倒,她含笑點頭:“是的,我算是先遣軍吧。”
“誰叫我是小陸壓的老師,打感情牌總是讓人心軟,對嗎小陸壓?”她的視線看向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陸壓。
陸壓面色冷淡,冷峻的線條展露出别樣的冷冽,他瞥了蕭雲鬓一眼,并不作答。
誠如蕭雲鬓所說,有想要颠覆局勢的人,就有想要維持和平的人。
無論是誰,拉攏所有可以拉攏的人,都是最明智的選擇。
一個是清掃組最強大的人形兵器,一個是從數次靈氣衰竭大劫活下來的原初神鳥。
他們還沒有明确站隊。
蕭雲鬓吸氣:“孔宣,上一次你逃開了,這一次你還要逃避嗎?”
“你知不知道金烏已經——”
她的話還沒說完,大地突然震動起來,桌上的酒瓶碗筷“哐當哐當”劇烈碰撞。
蕭雲鬓不可置信,她幾乎是在跑出去的下一秒就猛地摔倒在地上,兩雙被金屬代替的腿在此刻失去了所有作用。
陸壓和孔宣一左一右将她提起,他們來到外面,在這一刻,濃重的陰霾深深墜入他們眼中。
猶如暴風雨來臨前那昏暗死寂的前奏,一座延綿不絕的山脈在極緻的寂靜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地而起。
山脈上看不見一點綠色,隻有寂寥的土色暴露在外,被長久的歲月沖刷出崎岖的痕迹。
所有人震驚地看着這一幕,看着死寂與震撼同時降臨,宏偉的山脈綿延不絕,肉眼看去仿佛近在眼前,幾乎頂天立地,将天地鍊接在一起。
恐慌。
恐慌。
……
猶如原初的人類目睹一隻無法抵擋的怪物、無法挽回的時代大山,所有人都陷入了長久的緘默中,近乎失語地注視着眼前的畫面。
那是一個時代不可挽回的降臨,更像是兩個世界碰撞融合出極為扭曲可怖的肢體,惡心與震撼在瞬間敲響了血脈裡的警鐘。
“嘔——”
蕭雲鬓被惡心地吐了出來,那樣扭曲可怖的姿态,像是将無數隻怪物的殘軀縫補在一起,她親眼見證了某種無法接受的扭曲。
最恐怖的是,拼接縫合的怪異之下,被縫合碰撞交融的軀體是那樣的熟悉,隻有他們這些活得久的老怪物知道那是什麼,他們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是人與神的界限,是無數生命誕生的源頭,是長久離去而無法回轉的故鄉。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