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在阿姐變得有些陌生的背影上停留太久,隻低着頭将藥材送到南容月手邊。
靠坐着的公儀靜挑了下眼梢,慢聲道:“你這邊的女使,看起來倒是乖巧得很。”
南容月正在檢驗新煉的藥,一把拍開她伸過來的毒手,嗓音冷淡:“公儀大小姐要是閑得沒事,就去甲闆上吹吹風。”
“吞下。”南容月将新藥遞給藥奴。
藥奴驟然泛紫的臉将公儀靜吓了一跳。
但很快,另一顆藥丸遞給了阿輕,阿輕像往常一樣接過服下,公儀靜阻止不及,哎了一聲,扭頭質問道:“這藥是能随随便便吃的嗎?你都在裡面放了什麼?”
“藤黃、烏芷、鹽附,輔以天葵、通草,還加了——”南容月習慣性地回答,又古怪地擡頭看她一眼,“我跟你說了,你又能聽懂嗎?”
“你管我能不能聽懂!”公儀靜顯然是着急了,阿輕隻能在心裡勸阿姐冷靜,但不受控制噴出的一大口血幾乎讓事态變得更加嚴重。
阿輕:“......”
她不知該如何證明這是正常的毒發反應。
公儀靜臉色變冷,八境靈術士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整片醫閣,南容月從桌案後起身,面帶不解:“你又在我這發什麼瘋?”
阿輕捂着臉退後兩步,連忙用靈線安撫憤怒的阿姐,告訴她自己沒事。
公儀靜停頓許久,語氣才恢複正常,隻是仍未收回靈力:“我被關了太久,脾氣難免暴躁,尤其是看到你這些個藥奴,竟如此聽話。”
“也不知你用了什麼迷魂藥,竟比我的禦靈術還厲害。”她探究的視線随意掃過,并未看向阿輕,“不如這樣,你讓我帶走幾個藥奴吧。”
南容月還未開口,就看她指尖點了點:“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還好,是無關緊要的幾個。
南容月本想算了,卻聽她接下去說:“——我都不要,剩下的,我就都帶走了。”
“不行。”
南容月想要過來,卻發現自己動不了了,公儀靜竟然控住了她!而她感覺到自己的想法正在随之變化——是她将藥奴送給公儀靜的。
是禦靈術。
醫師的戰力注定了南容月不是公儀靜的對手,她看到那幾個藥奴已被公儀靜控制着朝外走了,其中還有她為南容書選中的那個藥奴!
*
阿輕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幾乎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阿姐居住的靈閣。
在經卦家長老暫時離開聖舟的這日,公儀靜忍無可忍,當機立斷将小妹帶了回來。
路過的靈術士都像是看不見他們。
公儀靜讓其他藥奴在船艙昏睡,帶着阿輕徑直上了自己居住的靈閣三樓。
阿輕不自覺地攥着衣袖,重逢的驚喜慢慢冷卻下去後,另一種沉重逐漸漫了上來。
爹娘的死、祖父母的死,她該怎麼将這些隻是想到便覺得難以接受的事告訴阿姐?
阿輕低着頭沉默,她的臉被公儀靜溫柔托起,正用濕潤的帕子小心地擦拭着。
公儀靜半蹲在她身前,擡起的眼睛已泛起了紅,卻像是渾然不知一般,依然用着輕松的語調:“怎麼把自己弄這麼髒呀?”
仿佛她看着長大的小妹隻是出去玩了會,不小心弄髒了,可時間竟已過去了五年。
“是用來易容的藥,阿姐......沒事的。”
阿輕擡手抹了抹眼睛,堵在喉間的情緒讓她無法再開口,而公儀靜忽然抱住了她。
阿姐的懷抱是那麼溫暖、真實,好像一下便蓋過了地牢裡的無數個暗夜,法陣中的無數次厮殺,無數次墜入深海的寒冷,無數次逃出殺卦的慘烈,無數次掙脫絕境的麻木。
那些恨意翻湧的時刻,都被短暫放下。
在這個漫長的夜晚,阿輕将一路走來的艱辛都告訴了阿姐,她們一起推測着家門被滅的真相,羅列着居心叵測的敵人,計劃着未來要如何謹慎僞裝才能在護住彼此的同時,将那些死不足惜的仇人盡數手刃。
而在靈閣外,并未察覺異樣的靈術士攔住了匆匆趕來的南容月。
作為醫藥家百年難遇的天才,南容月身上自然有法寶能幫她攔下公儀靜的禦靈術。
别的藥奴都可以由她帶走,但那個女孩不行,南容書很快就要二十歲了,南容月不能放走弟弟活在這世間的唯一希望。
沒有大長老的允許,靈術士不可能放南容月進去,他也管不了兩位小姐之間的争執。
也是這時,後方突然送來醫藥家的急信。
南容月掃過紙上潦草的字迹,已無暇再糾結藥奴一事,連忙轉身往回走。
南容家主在信中寫道:已從天衍家求得為小書續命之法。萬急,速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