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公儀真去了聖舟。
明舒在花園裡随手撥着星線,明亮天光照耀下,挂在星線上的星辰幾乎看不清,她卻突然高興地叫了一聲:“成了!”
阿輕眼睛一亮,立刻丢開令人頭大的陣法圖,興沖沖跑過去問:“姑姑!是阿姐嗎!”
星占實在是太複雜了,她盯着那些光芒微弱的星辰看了會,遺憾認清自己在占蔔一道上确實沒什麼天賦,所以還是選擇直接聽結果。
明舒點頭,悠閑地往椅背上一靠:“是呀,你天賦超絕的阿姐成功突破七境啦!”
阿輕立刻與有榮焉般地鼓起了掌。
阿姐去年這會還在嘗試升上五境,沒想到在聖舟待了一年竟直接到七境了。
靈術士最關鍵的三個坎便是六境破七,九境破十,十二境成大宗師。
每突破一次,實力就會有顯著的提升,所學的術法也更精妙。
譬如禦靈家的靈盤靈相,神巫家的九宮咒法,經卦家的卦陣空間術等等。
“聖舟可是個有意思的地方。”明舒半閉着眼,意味不明地問,“小輕兒以後想去嗎?”
聖舟靈氣之濃郁實在讓人震驚,當然也離不開阿姐出衆的天賦。
然而,阿輕悶悶地摸摸自己的手腕,多虧最近萬物生還算平靜,她才勉勉強強到了二境的水平,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掉下去。
但去聖舟......阿娘不會放心,她也不會。
“來,讓姑姑給你占一占。”明舒招招手,說,“看看我們小輕兒将來會不會去聖舟。”
應該不會吧。
阿輕按着明舒所說,将那些閃着微光的星辰抓在手裡,然後輕輕一抛。
細碎的星光在眼前撲朔墜落,它們本該在星線上形成某種星象,卻不知為何,開始逐個碎裂,光屑無聲散落,像什麼不祥的征兆。
阿輕懵懵地擡眸朝對面望去。
明舒坐直身子,蹙着眉,指尖在扶手上輕敲,匪夷所思道:“這不是在砸我招牌麼?”
接受不了被砸招牌的明舒在禦靈家住了很久,從夏天住到秋天,整日觀星、排星、推演星象,并且隔三差五便會讓阿輕再占一次,然而每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阿輕難免跟着糾結,後來阿娘說:“空占其實是很常見的事,不用在意。占術隻是給出一個可能的未來,具體如何,還要看我們自己。”
阿輕于是想開了,明舒卻沒有,她的狀态肉眼可見的變差了許多,臉色也十分憔悴。
她沒再讓阿輕占星,她在占别的東西。
為了不打擾到姑姑占蔔,阿輕做什麼事都非常小心翼翼,連靈鳥都被她控制得不敢太用力飛,吐出信紙後就安靜地趴在一旁。
兩年間,阿輕和守脈人家的學神筆友通了無數封信,這次倒有些不同。
信上寫道:明年年節,可以見一面嗎?
阿輕沒看懂,猜測大概是有什麼事需要見面談,便回道:好呀,明年見!
她剛把信紙疊好,便感到一陣心悸,緊接着是一聲驚雷,巨大的轟隆聲幾乎要炸破人的耳膜,可現在分明是沒有一朵烏雲的晴天。
阿輕站起身,不安地朝天幕望去。
原本碧藍的天空不知為何褪去色澤,變成白茫一片,隻剩一顆突然出現的赤紅星辰。
盈滿妖異雲氣的紅星從東南劃向西北,像陰森的眼瞳正在窺探着什麼,留下的鮮紅軌迹又像在天上割出的一道口子。
天色轉瞬便成了詭異的昏黑,紅光則是點燃天幕後墜落的火。
流火一直飛入地平線,驟然變暗的視線中卻突然閃過一道人影,快到無法捕捉,隻能憑借那抹熟悉的黛紫辨認出是明舒。
“姑姑......”
阿輕低喃一聲,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預感。
晚間,公儀真解釋道:“你姑姑家裡有長輩大漸彌留,她要趕回去見最後一面。”
對于天衍一族來說,臨終之時,也是得見天機之時。誰都無法預測天機,公儀真卻從明舒那裡得到了不可思議的隻言片語。
梧桐傾覆,鳳凰悲歌。
公儀真從未見好友露出那樣沉痛凝重的神色,明舒警告她,不要再做損傷自身的事。
這是死局,而她要回去看看能否從天機中找到破解之法。
阿輕揪着阿娘的衣袖,總覺得阿娘隐瞞了什麼,可阿娘沒告訴她,她也沒再見過明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