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邊,他總是睡得很沉,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她會半夜爬起來殺了他。
這給了薇洛很多時間回想過去,以及構思未來。
她需要好好地想,仔細地想,專一地想,她的思維總是太雜亂了,讀太多書的壞處就在這,她總是被各種各樣的觀點影響。
她得想清楚自己這顆心裡究竟想要什麼,又不想要什麼。
首先一條,她可以确定,她甯願在陰溝裡生孩子,也不想要嫁給這個舌燦蓮花的英俊無賴,他别以為他可以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她不會讓他這樣胡作非為下去!
當然,她不是不知道,她真的很依賴這個混蛋,她習慣了太多太多的事,比如像現在這樣睡在他的懷裡,她自在得跟這裡天生就是她的被窩似的。
但顯而易見的,關于這些情形,她的處境占了相當大的一部分原因。他們的關系一點也不正常,她不喜歡太過複雜的感情生活,不想被操縱着過完後半生,也不想每次看到他都會感到自己的某一部分是可恥的。
至于他滿嘴的愛不愛的,莎士比亞在《無事生非》中難道不是寫得很好?與其叫我聽一個男人發誓說他愛我,我甯願聽我的狗向着一隻烏鴉叫……
不管她心中再如何躊躇,也得立刻做出決定了,她懷孕了這件事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到了現在這已經是可以肯定的事了,她若不盡快做點打算,她将根本瞞不住他。
甚至可以說,她居然能安穩瞞到現在都是多虧了他跟她一樣,在這方面也是一個毫無經驗的蠢貨。
她想,她的家人估計很難去接納一個懷着私生子的她,她需要考慮好自己到底應該怎麼辦。當然了,就算她父親對她的愛還是努力地占了上風,她也很有可能将要面臨一個十分悲哀的命運,她的孩子在生下來時會被直接抱走,她看都沒法看一眼,也永遠别想知道它被送到哪裡去了。
可她想要撫養自己的孩子,她從沒有哪一分鐘想過放棄,她能怎麼說服他呢?也許她得生下來,用一種更大張旗鼓的方式帶着孩子回家去?
路上撿的孤兒這種拙劣借口已經有一些戀愛失敗的女士用過了,她可以編一個新的,比如,她是跟某個不相配的男人私奔結婚了,然後随便什麼原因,她失去了她的丈夫,反正一個人死了又不是什麼稀罕事情,就讓大家來嘲笑她倒黴吧。
寡婦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身份,她的孩子可以就隻是她一個人的,跟這個意大利家庭沒有任何關系。
不對,還是上帝的,他們都是上帝的子女……
她始終沒有睡意,就躺在床上,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靜靜望着窗簾,感受着濃黑的天在一點點地變亮,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一場歎息。
在隐約的鳥鳴聲中,她忍不住想,是不是都快要到早上了?
她在昏暗之中轉過了身,把手臂摟在了他的脖子上,撫摸他冰涼卻也熾熱的嘴唇,将臉頰貼在了他的胸口。
她不理解自己的情緒從何而來,可她就是沒來由地感到如此悲傷……
她的動作還是不慎弄醒了他。
半夢半醒之間,他的手臂十分自然地改變了環繞她的方式,他的手掌也撫上了她的頭發,握住了她的頭骨,用他的溫暖與味道充滿了她。
在破曉時分,誰也沒有什麼着急事。
他們緩慢地親吻、探索,就這麼沉浸在了這美妙的觸覺魔力中。
“我真喜歡能這樣與你一起醒來。”他用仍然帶着睡意的沙啞聲音道。
雖然她醒得這麼早好像有些奇怪,還是說今天的天氣非常陰沉,事實上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
“到早上了嗎?我是不是該準備起床了?”
“不。”她把他又抱緊了一些,輕輕開口,“不是雲雀,是夜莺的聲音。”
阿萊西奧微微愣了一瞬,但很快就有些好笑地反應過來,又是莎士比亞。
他仍然記得這個情景,朱麗葉因不想讓她的情人離去而試圖說服羅密歐現在還不到早上。
“那是報曉的雲雀,不是夜莺。”他溫柔地梳理着自己這位同樣不理性的朱麗葉的頭發,非常配合地接出了之後羅密歐的台詞。
“瞧,愛人,不作美的晨曦已經在東天的雲朵上鑲起了金線,夜晚的星光已經燒燼,愉快的白晝蹑足踏上了迷霧的山巅。我必須到别處去找尋生路,或者留在這兒束手等死。”
他活像一個專業演員一般,将莎士比亞的那些拗口台詞朗誦得抑揚頓挫,倒是讓薇洛笑得接不下去了。
她擡起頭來看他的臉,道:“天越來越亮,我們悲哀的心卻越來越黑暗。”
“我想這應該是羅密歐的台詞才對。”
“啊,看來我竟然記錯了。你是扮演過羅密歐嗎,這麼熟悉?”
“我曾經在學校裡差一點就演了,但我最後的角色是提伯爾特。”
聽他這麼說,薇洛不禁詫異地揚了揚眉:“嗯?誰還能從你手裡搶走角色?我以為你是天生的羅密歐。”
他笑了,又親了親她。
“你是在贊美我嗎?”
“聽起來不明顯嗎?”她撫摸他的臉,“你根本一點也不像暴躁的提伯爾特,讓你演這個角色是個失敗的決定。”
“事實上,不是有人搶走了我的角色,是我讓出了角色,選擇了扮演配角。”
“為什麼?”
怎麼會有人不想演主角,而是選擇配角呢?如果是她可一定要演朱麗葉,她絕不會甘心演其他任何角色。
阿萊西奧道:“原因很簡單,我實在不想親吻一個濃妝豔抹的男孩,可朱麗葉看起來卻非常想趁機占我便宜……”
薇洛笑了,又是同樣的男校問題,她的情人确實太英俊了。
于是,她也忍不住親了親他。